今天旧路重拾。
我和我爸去外婆家,他骑摩托车载着我,刚刚来凤县过去一点,还没到三胡,他问我,要不要走革勒那条路。
革勒全称革勒车镇,紧挨着三胡乡。五年前,也就是一六年那个暑假,我和聪骑自行车去外婆家。
从龙山县城出发,走242国道,然后到咸丰县城。
去的那天太阳很大,中途变天,下了一场大雨,六十公里路,上坡下坡,整个人踩得饥肠辘辘,我们到楚蜀大道上一个小饭馆吃了饭才继续往乡里赶。
然后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没有走国道。而是从土落坪那条泥路往上爬,翻过一个垭口,垭口另一边的公路在半山腰,往上去到天上坪,往下去是革勒车镇。然后经过杨梅古寨,过三胡,再到来凤县城,回龙山。回来那天也是大太阳暴晒,整个人精疲力竭。我和聪从三胡乡的乡村公路回到国道上时,松了一口气,想要再提起力气踩回去已经很艰难了。我俩迎着夕阳往家赶,到县城时已经说不出话了,我对他作了个手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家第二天我就发烧,躺了一整天。因为淋雨和暴晒。我妈埋怨我,骗聪去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也不叫人家来家里吃饭。我全然忘记了这回事。
我爸问我,要不要往那边走走试一下。
我说,我已经记不住那些路了,如果走的话只能依凭直觉。
我爸以前走过一段,是从土落坪村到革勒的一小段。
同样是那年,春节。他回龙山,去咸丰县城坐车,半路搭了一个卖猪肉屠夫的三轮摩托,结果把外衣给落在三轮车上了。里边装着五千块钱。
我爸心急如焚,只记得在车上扯白时,屠夫是从革勒来的。因为革勒到来凤县城的那段路因为修整封了,所以屠夫跑咸丰城卖肉。
那天在下雨,他立马掉头回去,借了辆摩托车往土落坪去革勒那条路赶,越往上走越是迷雾茫茫,能见度只有三米,垭口那段路石头大如斗,路面被雨水冲出巴掌宽的沟,他过了垭口往下骑,路无穷无尽,遇到人家就去问,描述那个人的样子和职业。
终于问到那个人家里去了,那屠夫正在洗车,衣服就搭在车厢里,我爸过去一问,把钱给找回来了。
骑车骑了俩小时,下坡的路还没有完。
过去这么久了,我爸还记得那家人家住在哪。他说,只要他走过的路一般都不会忘。
那就走吧。
我坐在后边正拿着手机拍照,现在山里有很多野樱桃花开了,正愁没机会拍樱桃花。
到三胡乡,从小路拐进去,一直在上坡,各种急弯,陡坡,岔路口,我爸问我,往左还是右?有的地方我说,这里我还记得,往这边!有的地方我不确定,说,看看路牌嘛!还有的地方既无路牌也没有印象了,我只好掏手机查地图,可是这里太偏僻,地图上根本没路线规划,放大地图瞪着眼睛循着路线划,半天没划对,路一下子没了。我和我爸大眼瞪小眼。
我爸说,这条路就往这边走了,走对了就行,错了算㞗,反正车子油加满了,还有一整天时间呢。
我俩到革勒集市附近时,我还对那里印象深刻。
我跟聪从另一头过来,那年这里还在挖山修路,挖掘机推出层层作业台,如今这里大变样,山被挖通了,铁路桥从山里钻出来,跨过河流和农田,在另一边循山而没。我爸叫我认路,我说,上山去就行,看哪条路上山。
我和聪骑着自行车往下冲,屁股都坐僵了,在这里循着作业道路过了桥。现在只不过是把曾发生过的动作倒带。
因为不熟悉道路,而且陡坡太多,速度加不起来,数次熄火。
我坐在后边,隐隐觉得屁股麻木,因血液循环不通畅。而且膝盖也不舒服,长时间保持着弯曲姿态。
道路的漫长与崎岖超出我的预期,只因那时的记忆已经模糊,无法查找,当时的状态也无法考据。我爸惊叹,这路你们俩怎么骑过来的?
我和聪那时候就因为有车,因为闲,然后一拍脑袋,咱们走吧!就出发了。
我们那颗年轻的心啊!
当然也有累的时候,我现在在摩托车上就很累。但是当你骑着自行车,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往前走不识路,往后退划不来,又已经提不起力气继续前行了,只能望着无尽的峰峦发呆,还能怎么办?总是要回家,而不是在外面露宿。这时候你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骑!
我爸说,城里有一帮人,几对夫妇,夏天没事了就是骑着摩托车到处乱转,这里那里游山玩水。
这种日子快活得很哩!我爸哪天无事带我妈出去乱转就好了!
我跟聪骑行那次,正是七月,怎么说呢,有些青黄不接,树莓都还没成熟,果树又都没有种在那些地方,革勒缺水,我俩在路上接山泉水喝,一小股,甘甜清冽。但是路边房子上却刷着标语,具体的忘了,大意就是抓生产,不要因为水而闹矛盾。
不过那时候盛夏,山峦起伏就像绿色的海,我们入眼所见比现在旧枯将隐、新绿未起未免要好太多。
停车在隐秘的山间,有几丘田,我乱眼瞅将过去,草茬才刚刚半寸长短,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稀稀落落地散布在边边角角。
有几年春天,我路过响水洞,那里真的是野樱桃花的海洋。那不是指它们簇拥着,而是像捉迷藏似的,有着童稚般的天真和可爱,笨拙,它们以为自己躲好了,却不知道开花的全过程都被人看在眼里。
我们走过革勒一半路程时,已经看不到樱桃花了,那边地势高,花还没有开。
这个时节去看野樱桃花最好了。
2021.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