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91年的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陈必成开始办理工作调动手续，从近郊的一个冶金工厂的子弟小学调至市里同属冶金系统的另一所子弟学校初中。虽然还是没有脱离了教师职业，但好歹进入了城市。希望有个立足之地再做下一步打算。

去学校办手续的时候，教导处周秀芳老师正在值班，她与陈必成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校友，只是原来属于工人身份，通过上学正式成为教师。

“不要走了，去一个新地方还得重新起步，各方面都不方便，都是子弟学校，都差不多的待遇，去哪里干啥呢？”听到陈必成要调走，周老师一脸诚恳地对他说道。

“那个在市里面，与我同学来往方便，以后出路还多，到哪里也是暂时选择。”陈必成应答到。

“那你试试吧，厂里不一定放你，前几天校长还说，你过了成人自考，想把你调到初中带语文，没想到你要走。”周老师站起身，从旁边桌子上拿过暖水瓶给陈必成倒了一杯水。

“那就由你吧，只是咱们这里科班出身的不多，将来提拔晋升机会多，比市里那个学校要好干。”周老师近视眼镜后面的小眼睛眯缝着，丰满的长圆脸上一脸的遗憾。

“我也是走路寻路吧，你知道我从开始就不想做这行”

“年青人想法多也不是坏事”周老师望着桌子对面喝水的陈必成，转而说道，“那就这样吧。还有件事本来要等开学跟你说，既然要调走那就假期里办吧，孩子他爸有个朋友的妹妹，是市里城区洪泉小学的老师，也是咱们师范学校毕业的，给你介绍一下认识，你们谈谈看能不能成。”

“行啊，一个学校的熟悉快点。”陈必成一听有点心动。好事成双，这一下工作、恋爱都有门道了。

二

大概是八月下旬，暑气还有徐威，陈必成穿了一件长袖的体恤，修饰齐整一点，就骑车到学校。临近傍晚，周老师带陈必成到自己家，等着与对方见面。

周老师热情好客，让陈必成在家里吃饭，切了火腿、鲜黄瓜，备了炸花生豆、粉皮，让老公陪着跟陈必成喝一点汾酒，自己在厨房里忙完也出来陪着吃饭。

“周老师准备这么多，这怎么好意思。”陈必成本来不会客气，但这会也赶鸭子上架，觉得不表示一下不好。

“没啥，家常的东西，也没有准备，少喝点，咱们一会吃面条，他们就该来了。”

“这个女孩我见过，人不算漂亮，但也不丑，身材也不错，个子差不多一米六，也可以吧？”周老师的老公冯师傅看着周老师，像是征求意见。

“我觉得能行，不过这事说不来，看缘分，成不成就在你俩了。这孩子哥哥跟你冯师傅是朋友，以前一起在工厂里干，听说她妹妹小时候妈妈就去世了，一直跟着爸爸生活，家里孩子多，六七个，都成家了，她弟弟也办事了，就剩她一个，低不成高不就，家里也着急。文化程度相配，家庭条件也还可以，父亲和弟弟开一家小卖部，家庭也还行。”周老师边介绍，边起身去做面条，“你们抓紧吃，他们差不多该到了。”

“别催，你一催我就紧张，心惊肉跳的”冯师傅不满地对周老师说。

吃完饭刚坐一会，就听有人敲门进来。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干瘦中等个子的男人，穿着工装和球鞋，好像刚从工地回来的民工，带着一个穿绿色风衣和牛仔裤的年轻女孩进来，在门旁寒暄一下，换鞋进来都围着桌子坐了，周老师沏了茶来，相互介绍了陈必成和那个女孩。

“这个我们学校老师陈必成，刚拿大专文凭，还要考本科汉语。”她又面对那个女孩说，“你叫王莲琴吧？我还是第一次见，知道咱们都一个学校出来的，我最早，你最晚，小陈在中间。”

“她应该比我晚两届。”陈必成插话说，“是师妹。”

“晚是晚了点，不过咱两个同岁，我上师范晚了。”王莲琴说话前鼻音很明显，声音里似乎有含着一丝嘶哑的高音。

随后，周老师让他们到旁边卧室谈谈，其余人就在客厅里聊天。

陈必成将两人的茶杯端进屋内，坐在一个大凳子上，王莲琴就就近坐在床边，微笑着接过茶杯闪眼瞄着着陈必成看。

陈必成一边应答她的闲聊，一边看她，王莲琴一看就是那种邻居家出来小妹模样，白净的长脸，一双丹凤眼，黑而偏重的眉毛，带一副近视眼镜，颧骨略高，半长的披肩发，两边梳着两条长小辫，带着一副硕大的耳环。青春正好，鲜亮逼人。

两人各自介绍情况，又谈起了彼此认识的人，陈必成看着她泛着红晕的脸颊和清脆连珠的谈吐，感觉自己心开始萌动。

“我得回去，住校里，10点关大门，晚了要爬铁门进入。”

“爬门？”陈必成看着她穿着的一双高跟鞋，发现这女孩个子虽然不是很高，但一双大脚显得很突出。

“怎么了？穿高跟鞋也能爬，脱了提手里。又不是没有爬过。”王莲琴一脸的调皮。

“能干！”陈必成逐渐对这个活泼的女孩产生了兴趣。

出了门，王莲琴和她哥跟周老师告别要回去，陈必成赶紧也趁机一起走。

三人相跟出来，各自推了自行车，王莲琴要先走，跟她哥单独聊了会，就朝陈必成招手，小鸟一样上车飞走了。

“怎样？”王莲琴她哥赶上陈必成问道。

“我满意，就不知道你妹妹什么意见？”

“她看着也没啥意见，那你们就谈谈吧，我大妹在你要去的学校不远地方开着一家饭店，你要是调过去了在那里可以找见她，她每天都在哪里吃饭。”

“好的。”陈必成听着心里有了一点底。

“我妹妹从小娇惯大，但也不是那种风流的女孩。”大哥好像有什么要说的，犹豫一下才又说，“有个情况你先知道一下，她跟他们学校也是你们师范毕业的男老师谈了一段，结果弄得挺不好，但两人也没啥事，就是最后吹了，我妹妹好长一段时间转不过弯来。”

“这个没事，年青人都正常的。”陈必成说。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自己交往吧，我们其他人也管不上什么了。”

三

再见王莲琴已经是开学的九月初了，傍晚在她大姐的饭店外面，陈必成提前等她来。

已是华灯初上，饭店前正是大街的转盘处，行人和车辆绕着街中间的转盘走，随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天色也越来越暗下来。

差不多晚上七点的时候，陈必成看到王莲琴骑着那辆女士自行车朝饭店过来，那辆自行车跟她主人颇有几分相似，青色的车架跟她绿色风衣融为一体，整体的流线型也与她灵巧的身体十分相配。

“过来了？”到了门前，王莲琴从车上下来，推到饭店门前支好，脱下手上一双丝质的黑色手套，跟陈必成打招呼道。

“咱们去外面吃饭吧？”陈必成的计划是找个饭店吃饭，然后带她回自己办公室聊天。

“呵，这就是饭店，还去哪里呢？进来吧？”王莲琴边说边推门让陈必成也跟着进去。

“快进来吧”一个跟王莲琴个头差不多的中年妇女招手迎接王连琴，眼睛却瞅着陈必成。

“小陈，旁边钢厂学校的，刚调来，就是我大哥说的那个。”王莲琴介绍说，“这是我大姐。”

“大姐。”陈必成腼腆的称呼一声。

“别客气，就在前面桌子坐着，吃啥说话。”大姐爽快说道。

“也没啥，就每天的面吧。”王莲琴说，边说边向一进门侧面的灶房走去。

“那你先坐，我去弄饭。”大姐也进灶房去了。

陈必成在一个中等的圆餐桌前坐下。

饭店大约只有二十平米左右，摆着五六张餐桌，靠门的侧面隔间是灶房，墙上开着一个小窗口，作送餐的通道，这是有个长方脸、寸头的男人正在窗口向陈必成方向低头张望。

一会，一个高挑个子的短发女孩端着两碗卤面出来，满面含笑，似乎别有深意的对着陈必成说，“莲琴马上就来，你先吃吧。”

“小红姐，你这头发弄得真好看，人美就是好，怎么收拾怎么好看。”王莲琴从被称为小红姐的服务员身后走来，边坐边把饭送到陈必成面前，对小红说。

“再美有什么用？再美也得伺候人，那像你们这些吃公饭的”

“那也得有人要啊，我这么丑的想伺候人也没有人用啊”

“你还缺人要，怕是你想跑也不行，有人要抓住你。”小红边说，边朝陈必成看。

“噗嗤”陈必成笑出声来，“哪里的话，都是伺候人的”，他拿起筷子，边吃边说。

吃完饭，陈必成说带王莲琴到他办公室坐会，看看他的新环境。王莲琴答应了，两人推着她的自行车沿饭店前街北面走，过了大概二百米，再向西边巷道一拐，没几步隔路对面就是陈必成的新学校了。

一进门是一段上坡，砖砌的路面这时零散地堆积着落叶，砖路的尽头是一颗高大的洋槐树，在树前转弯进入一个小操场，操场对面是一栋一层在地下的小三楼，这栋临街楼房的地上第二层一上楼梯的左手就是陈必成的新办公室，三人间的，除陈必成外，还有另两个女老师。

“进来吧。”陈必成跟王莲琴将自行车锁在楼下，边开门，边半扯着王莲琴风衣袖子让她进门。

王莲琴打开灯闪喵办公室一眼，“不错，人少，不像我办公室人多杂乱。”

“原来说好去初中的，小学一个老师怀孕了休假，校长让先带一个学期，然后到初中任课”

“那可跟他们说好啊，别到时候又不让去了”

“没事，都是当面交代清楚的，说好下学期就兑现原先讲的条件。”陈必成边说，边将自己办公桌前椅子拉出来让王莲琴坐，又拿了自己杯子给她倒了点水。

“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在这所学校读的书，小学初中都在这里。初中的那个贾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我大概也能推测到，你家就在这个厂子里，上学一般都在这里。”

“我家是“六二”压，我们兄弟姊妹小时候都在村里长大的，后来回到工厂，在山上厂宿舍的家属区有好多房子，现在基本空着，老父亲跟弟弟在市医院附近开了一个商店，哥哥姐姐们都已经成家另立门户了，刚才你见的我大姐就没回城，刚从老家来开了个饭店。那个男的是我大姐夫。”

“你大姐挺漂亮，你姐夫没见啃声。”

“大姐上年纪了，年青是那可是一枝花，可惜姐夫是个闷葫芦，平时就不多说话”

“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随后，他们从现在学校的老师聊到师范的同学和老师，还谈到了她刚吹了的那个男朋友的情况，因为跟陈必成是一届的，陈必成一听她大哥提到名字，就知道原来是王莲琴的前男友，但这时跟王莲琴只是提到那个人，并没有问她大哥说的与王莲琴之间的恋爱情况。

谈得很愉快，王莲琴翻腕看看手表，着急说，“糟糕，要晚了，赶紧得回学校。”

“为啥非住校？你家那么多空房子还不是随便住啊？”

“就我一个人他们不放心，还是二哥找校长说的，二哥可是个大款，做生意的。”

“哦，那我送你吧。”

“不用，我一个人快，两人就迟了。”

陈必成还是坚持用她的车带着她到街口，完了自己走到姐姐家去住。他到新学校不久，只得临时住姐姐家。

姐姐家住在厂区办公楼大院里的排房里面，排房分院落建造，她家在最后的一个院子里。

一进门姐姐跟姐夫就询问情况，陈必成简单说了几句。

“在人家饭店吃饭付钱没？”姐夫问。

“她家的自己的饭店咋付钱？”陈必成纳闷道。

“她姐的饭店不得付钱啊？她也可能说好是定期给的，你一个外人怎么着初次就白吃人家的饭，人家是做生意的啊。”

“这么讲究啊。”陈必成不以为然道。

“下次得记住啊，人家不要是人家不要，你必须要表示到。”

“嗯”虽然陈必成答应下来，但他厌烦这些繁文缛节，虚假客套，心知下次他也说不来。

隔天王莲琴交待要小考，忙着不约会，过了大概两三天，陈必成才又来到饭店，刚一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精神病模样的人，闯进饭店提一把刀出来，要砍门前的一个人，后面王莲琴姐夫紧跟着撵出来夺那人刀，陈必成也赶紧上手帮忙，好不容易才赶走了那个骂骂咧咧的病人。

刚完事，就看见王莲琴骑车过来，下车时一不小心歪倒在路边，陈必成赶紧上前扶车，看到车链子掉了，就同姐夫帮忙上好车链子，然后一同进到饭店里。

王莲琴脸色悻悻的，眼睛后面的一双凤眼一片茫茫然。陈必成不明就里，忙问“怎么了？”

“没事，有些不舒服。”她只顾低头吃饭，有些若有所思的茫然。

陈必成这次在姐姐家吃过饭，避免客套的尴尬，王莲琴也没有多问，他就在旁边等着她吃。

吃完饭，陈必成说去看电影吧，王莲琴蹙眉说有什么好看的，再说看完就晚了，咱们还是到你办公室坐会吧，我也有点不舒服。

陈必成就带着她回办公室，不凑巧的是办公室日光灯不亮了，屋里黑黢黢的，窗外有小孩子大叫一声，王莲琴打一个寒颤，惊慌地说，“不会是学生趁机报复你吧？”

“怎么会？我连人还没认全，也没难为他们啊”陈必成感觉王莲琴今天有些奇怪，看着坐在自己椅子上黑暗中的她，关心的问，“你今天有些反常，到底有啥事？”

陈必成摸黑倒水给她，顺手抓着她手问。王莲琴也没拒绝，干脆顺着陈必成在对面长椅上坐到了陈必成的腿上，紧紧抱住了他。

陈必成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女孩子这么亲近，他慌乱的抱着王莲琴的腰，顺着她那两个小长辫子摸到耳朵、嘴唇，他刚见时就发现王莲琴上唇绒毛竟然有些微黑，当时就觉得女孩怎么会这样。这用手摸着那个地方，心里还是有些觉得有趣。王莲琴从迷乱中清醒了些，拨开陈必成的手，娇嗔道，“讨厌”，随后又直起身体扑上来，紧紧抱着陈必成，柔软的胸脯紧紧贴着陈必成，甚至让他感觉有些要窒息了。

陈必成摸摸她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就从眼睛起顺着吻到她柔软的嘴唇。王莲琴也热烈地回应着，一阵狂风暴雨。她一次又一次努力的亲吻着，陈必成配合着抚摸她，后来好一会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从陈必成怀里抬起头来，“男人真坏。”

陈必成又吻了她一次，摸着她嘴唇上的绒毛说，“你真香！”

到终于消停了，陈必成才问到，“今天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没啥，跟学生家长耗气，明明是他孩子的问题还跟我吵架。不说了，哎，我问你，你除了我有没有亲过别人？”

“没有，你是第一个。”

“不信，都说是第一个。”

“还有谁跟你这么说过”

王莲琴沉默了，一会才说，“可能你也知道，我刚吹了一个。”

“知道，你大哥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说了。”

“真的，这个大哥，唉，也真可怜，带着兄弟姊妹们也辛苦了。”

“你跟他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是从相互敌对开始的，本来互相看不顺眼，不知怎么地就谈上了，最后他发脾气，都把我推倒在地，后来就完了。”

“真的啊？你怎么喜欢有脾气的？”

“你脾气好，可对我这样的，你得举起你鞭子来。”

“什么意思？”陈必成有点诧异地问到。

“唉，看来你不了解女生，我们可不是那种表面看着正经的人。”

“我在学校跟三个女老师一个屋，其中一个要跟对象吹了，可刚收的咖啡不知道怎么处理，我们一商量，就半夜起来烧水给喝了，管他呢，高兴一时说一时。”

陈必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不过抱着这个柔软的姑娘，那再不对也是对了。

四

后来他们隔三差五约会，几乎在办公室里居多，但过了一段时间，首先是王莲琴有些厌倦了，她每次激烈拥抱激吻后就开始烦躁，也不让陈必成送她，自己匆匆就走了。

有一次，她抱着陈必成说，你是个好人，可我不好，咱们还是算了吧。陈必成不答应，要她说为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是说感觉不对。不过从来不拒绝亲她。

陈必成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不知道如何解决跟女孩的问题，他的不足在于他从不会主动思考和解决问题，被动和依赖的习惯几乎妨碍了他一辈子。

后来就慢慢兴奋劲头过去了，有一次看电影后，两人都沉默不语，似乎也找不出该聊什么，陈必成感觉到尽头了，心里一阵苦恼，可就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留住她。

也许她说的对，陈必成没有拿着那把驯服她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