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一年,济州城内
刚打完一场大仗的金兵,脱去了疲惫的铠甲,准备参加晚上的篝火盛宴;
城外五里的一个小村庄,一堆篝火生起,打乱了这片萧瑟怡静,附近几只乌鸦扑打着,飞到了老樟树更高的枝头上;其中一人拨动着柴火,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这个办法真的行的通吗?
陈轲闻言道:"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你不用跟我进去,回家看你娘吧",说完扔下羊蝎子,穿上蓑衣,背起鱼篓,缓缓走进这黑云压城的济州城。
"嘿,站住,干什么的",一看是个山野村夫,又是宋人,城门郎自然没好脸色;当时城中宋辽金西夏混居,其中已宋军降兵地位最低,所以城门都是宋降兵把守。
来人正是推着小车,一身蓑衣的陈轲,因前几天大雨连绵,夜里雾气很重,蓑衣斗笠,脸上泥点已干,驼背缓行着。看到前面有几个身着罗衣锦裘的人,没有接受任何盘问就过去了,陈轲不由厌恶的呸了一身,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老祖宗说的果然不错。
"军爷,我这不是打了几尾黄河鲤,正要拿去城里卖吗,听说将军们今晚大摆宴席,可能需要食材,我也看看能不能卖点小钱;这鱼都是新打的,特别新鲜,这两条最好,拿去给军爷打打牙祭"。守兵看了看接过鱼,往旁边竹篓里一扔,没好气的说道:"走吧走吧"。
五更天,金军中军大营,陈轲已在此潜伏了三个时辰,静静的观察巡逻的班次和规律。这不是陈轲第一次亲入敌营,远处的乌鸦又在不安分的叫着,但酒足酣睡的金兵听不见,鼾声此起彼伏。
中军帅营的轮值守卫是狼骑,守卫森严。旁边是辎重营,陈轲观察了很久,趁一次巡防营换班的时候,潜入到辎重营;
陈轲在辎重营蹲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于是点燃了火折子,中间躺着的,居然是喝醉了的金兀术!这让陈轲颇为意外,按说主帅应该在中军营帐。陈轲并不打算杀他,只是悄悄地割下完颜宗弼外袍的衣襟,并拿走了他的枪。
正准备出帐门的时候,迎面一个进来的金兵撞了个满怀,金兵毡帽也撞掉了,陈轲打算灭口,可就那一刹那,朗月破雾而出,陈轲看清了对方的脸,于是撤回了刺出的匕首。
次日,城外南门,城墙的中央,钉了一柄银枪,金兀术的银枪;
城下,一人一骑。
韩常一听到城门守备报告,大吃一惊,铠甲都没穿就骑上战马,往城门驶去。
"韩常,久违了,听说你精骑射,力大无比,能挽三石硬弓,射必进铁。你试试能不能拔出此枪?"
韩常终于看清对方是何人了。此人在战场曾多次相遇,也是小商河之战唯一的幸存者。
绍兴十年,夏至,小商河附近。
老天爷就像一个暴怒的君王,烦躁不堪,不停地胡乱敲打了数天;浑浑噩噩的天空,乌云滚滚,暴雨如注。
远远看见一面大旗,写了个“杨”字,没错,是先锋将军杨再兴,副将陈轲,正带着三百骑兵照例去作巡逻,这三百骑兵是踏白军中的精锐,三天前,一场恶战才刚刚结束,大破不可一世的铁浮屠。
谁能想到就是一次巡逻任务,竟如此不寻常。双方都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两只队伍在临颍县境内的小商桥附近不期而遇。
斥候报告,五里外,有一万五千金兵在冒雨前行。登上山坡,远远望着无边无际的金军一万五千大军,杨陈二人没有一丝犹豫,有序部署起来。
一声清脆破天的响哨,三路宋军骑兵分别从山上俯冲,中路以最快的速度,化身一把利刃撕开了对方的防守,其他两路也同时从侧翼斜插进来;
踏白军借鉴了铁浮图,在战马上装备了刀刃,因此所到之处哀鸿遍地,因太过突然,金军步兵和弓箭手毫无防备,死伤巨大,第一轮冲杀完,三路骑兵呈"米"字型路线,占领了对面山头准备第二次冲锋,踏白军在金军大阵中左冲右突,枪挑刀劈,斩敌无数于马下。
到第三次冲锋时,杨再兴已深中数十箭,只见他杀红了眼,伤痛喷发出嘶吼,也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枪下,仿佛长坂坡的张翼德,落凤坡的赵子龙。陈轲率领六十名潜伏的精锐骑兵,突然冲出从金军后方,径直杀到金兀术中军坐纛,陈轲看到了金兀术,虚晃几枪后跳到对方战马,挟持主帅作人质;这个变数有点突然,主帅做了人质,敌军似有忌惮,不敢逼的太紧,但还是如蝗虫一般包围了他们,在最后时候,还是韩常抓住陈轲转身的一个空隙,舍命拉金兀术下马。一番厮杀下来,陈轲已冲出重围,却见周围无一队友,也顾不得沮丧和恋战,愤然打马回营,所幸俘获的是匹汗血宝马,对方骑兵追赶不上。回营检查伤十余处,虽都非要害,却足足养了半年。
那一夜,三百踏白军回营仅一人。
绍兴十一年,济州城头,
初升的朝阳,从城头爬上,斜斜的俯瞰这座济州古城。城下一人,骑着枣红色的汗血宝马,阳光打在他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一道长疤从右角眉毛上斜插下来,与这柔阳暖煦有点不搭,远处一柄银枪钉在城墙中央,给这个不寻常的早晨增添了肃杀之气。
陈轲刚和韩常寒暄完,完颜宗弼(金兀术)就在八狼卫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济州城楼不算高,经常遇到黄河发大水,常年的浸泡让城墙显得有些松垮,有几处断壁残垣,没来得及修补。完颜宗弼看到城墙上钉的长枪,也没愠怒,只是细细打量对面来人,韩常见状,赶紧恭身对这位金国大统帅耳语了一番。
不多时,城楼下去一人,径直走到陈轲面前,先是一鞠,然后说了几句,陈轲没犹豫,直接跟着来人上了城楼。
城楼不宽,已摆好一桌酒,陈轲也不打招呼,直接就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
“陈将军真好胆识,孤身探营又全身而退,只怪我疏于防范,不过我有点好奇,将军何不取我性命,只带走我兵器,今日又奉还,不知何意?”
“我来,不取将军性命,也不要兵器,甚至宝马良驹我都可以奉还!”
“哦,难道将军是打算投入我金国帐下,那本帅求之不得...”,完颜宗弼笑道。
“四皇子误会了,我只是想提个请求”, 陈轲冷冷回道。
“哦?愿闻其详? ”,完颜宗弼收起了笑颜,缓缓地坐在陈轲的对面,一旁的狼卫也过来给他们主帅斟满酒。
“我想知道,贵国和秦侩不为人知的密约”,陈轲平静的问道。
完颜听完,又仔细观察着来人,良久说到:“将军是忠义之人,我可以告诉你”说完,俯身在陈轲旁耳语了几句。
陈轲脸色一变,听完拱手道:“谢过四皇子,告辞!”说完起身就往楼下走。
“等等,本帅既然求贤若渴,就再送你个消息,昨晚你从我帐营劫走的女子,你可知道她是谁?”
“是谁?”,陈轲闻言一怔。
“柔福帝姬赵多福,你们皇帝赵构的亲妹妹......”
济州城外乱松冈。
耿京牵着马,大刺咧咧的说到:大哥,你真的不打算带上我?好歹多个人多个照应。
“老京,你先回鄂州,把这封信你也交给他;这位娘子是金人俘虏,我送她回临安”,兹事体大,陈轲不打算透露公主的真实身份。
“好吧”,耿京扫了一眼旁边的女子,看着约二十多岁,穿着粗陋却面露贵气,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难道大哥嫌我碍事?”耿京心想。
“那大哥你多保重,我先告辞了”,老京也没空多想,打马往西南方向飞驰。很快黄沙漫起,人影渐稀。
陈轲转身,恭身向旁边女子施礼,道:“罪臣陈轲昨夜多有冒犯,请帝姬赎罪..”,
"将军免礼,这里是金人的地盘,不要叫我帝姬,赵姑娘就好。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即刻上路回临安吧",
“好,我们先南下到徐州,再从扬州乘船,不用一个月就可到临安....不知这样安排可否?”
"无妨,听凭将军安排!"
就在二人往徐州的路上,老将军韩世忠正对着案牍发愁,他刚收到岳飞的告变信,张俊已经开始下手了,其实谁都知道,张俊哪有这胆子,背后要他命的是当今的天子赵构,老将军已过知命之年,身体却非常硬朗,就在几个月前,还上书皇上请求出兵抗金,还言到:“今畏祸苟同,他日瞑目,岂可受铁杖于太祖殿下?”,或许是这话让赵构下了杀心;看完信,老将军久久不能释怀,山河破碎,二圣被掳北地,连同皇室妃嫔帝姬,都沦为金人的玩物,此等奇耻大辱,千年未有;如今二圣未回,敌国未破,忠臣却要亡故了吗?老将军戎马一生,怎堪受如此大辱,本欲自戕明志。岳飞在信的末尾,劝他隐忍保全,培植军队里可造之才,如范仲淹知遇狄青,那国家还有希望。岳飞还吐露肺腑:弟自知愚钝,疏于权谋,屡犯天颜,或不久于世...老将军感动于岳飞的用心良苦,最终还是采纳了岳飞隐忍的建议,准备去上临安朝廷演一场戏,一场苦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