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香樟树,有着高大茂盛的树冠。
原来我长在一个叫观山的小山里,山窝里适合栽树,农村合作社栽了很多能卖的树,他们叫作经济类树木。
在山里我有许多的邻居,冬青、桉树、桂花,樱花,垂丝海棠,茶花,红枫......从春到秋到冬,那片经济林都能开出花来。
我们从小树苗慢慢长大了,兄弟姐妹们被深挖出来,坐上轰隆隆的大卡车,有的到了城里的小区,有的成了沿河沿路装饰,有的受了伤,还挂上了水;也有的不适应土壤气候,没能成活。总之我们再也不见。
我被送到了临近小区的一个新建的小公园,旁边一条很宽的大道,日夜车流不息,喧嚣尘土。公园原来是个大土坡,后来种上了一块块的草坪,和稀稀拉拉几棵树。我和另外几棵香樟树因身材高大,被栽在最高处。身旁有一根更为高大的路灯,晚上照得方圆一公里内都亮如白昼。
居高临下往下看去,人们在最低洼处开了个小池塘,沿塘栽上了最流行的粉黛和芦苇;沿坡往上,有些樱花树和桂花树。更多的是一片片草坪。春夏时节,草坪更加的绿了。
小公园渐渐热闹嘈杂起来。初春时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们在草坡上跑啊跳啊滚啊,放起了风筝,吹起了泡泡,踩踏了草皮,折断了树枝。
老人牵着小狗大狗来了,到了草坪就解开了狗链子,小狗大狗们没有了约束,像箭一下飞驰出去。一些老人还专门遛狗让他们在草地上排泄,真担心其他人不小心一脚踩到狗屎。
有个半大伙子一个人在草地上坐了大半天,屁股连抬都没抬过,一直盯着手里的手机,手指不断地在手机上翻飞,面上表情时而紧张时而愤怒时而狂热。
有小夫妻跟孩子还带来了帐篷,他们带了许多零食饮料,丢下一地的塑料袋和纸屑。躺下来看星星,却黑魆魆的,一颗星也不见。
有对中年夫妻在大树下坐着聊了半天, 互相拉钩盖章说明天要早起来树下看清晨的公园。后来不知怎的两人突然吵了起来,妻子忿忿然站起来先走了,丈夫阴着脸又坐了片刻,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当然第二天天光大亮也没有等到他们。
大道上的车辆川流不息,刺耳的鸣笛声让我头痛欲裂;车辆驶过扬起的灰尘令我浑身暗沉肮脏。那个高大的路灯射出刺目的强光让我日夜不得安息。
好怀念在山里的日子啊,每日清晨麻雀、喜鹊、白鹭、布谷鸟在枝头歌唱,夜晚清风飘过,兄弟姐妹们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窃窃私语。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