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寂寞了,魂灵的寂寞。周围的许多人虽和我共同生活着,有时还有不断的话语进行着交谈,可这不能驱逐绵绵的忧愁,我无意地发觉自己突然变得孤僻,不愿去串门寻访,不愿有某一个同学搅扰。在热闹的群居中我冷不丁地觉到孤单和悲哀吞噬了我。甚至几个相好的同事我都作了可能性的回避,我只能用枯燥极了的话语去和他们应付,让他们扫兴而归吧。我这里可是用不着安慰和怜悯。时间上了晚间,我再也不瞒着父母去漫无目的的乱跑。在蚊子的相伴中和几页小说相伴,也就了事了。
昨天中午,我向父亲透露了我心中的打算,希望他能支持我,可没等我将意思讲清楚,他就用粗暴的态度作了回答,理由有三条:骑车旅行,必滋事端。例邻村有一后生,为中国政法大学之研究生,从北京至回家途中,边骑车边调查不幸于途中与汽车撞了个满怀,此其一。天气的懊热断不利于作长途旅行,此其二。我的病体将使旅行遭之失败,此其三。假如要考虑不能旅行的原因,只要其中的一条我便得放弃信念。我随后告诉父亲,他的话我不予理睬了。父亲不高兴我也不快乐。又是到了晚间,我顾自一人抄写“世界知识”。也许田野上频繁鸣叫的夏虫,故我不顺心和烦燥,我突然神经质地将笔记本撕破纸屑摔得满地都是。我母亲默默地一片一片地拾起来,放到了灶下。我安宁了些。想起这笔记本曾陪伴过我许多时光,又不免懊悔莫及。
我并不嗜好做梦,可昨天晚上或者说子夜时分,我入梦了——在一条高低不平且笔直的石板路上,我不知往哪里走去。路两边的土地没有庄稼,分不清是沙漠还是黄土。但决不是褐色的沃土,路上也不染一丝泥尘,白白地发着光,但也不会令人想起那是死人的骷髅,我每走一步,脚下总有荒凄的声音发出。这异常的环境也没有使我丢魂落魄,我似乎一直是充满信心地走着,像去读书,像去上班。而其实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可突然白色的石板路不再延伸,前面是广袤的红棕色的沙漠,还从太阳的方向传来马蹄的奔跑声,接着两匹疲惫的马出现,至我的跟前停下来,从马上走下两个红棕色的人,跟沙漠的颜色是一般的。他们把马背上的东西按在我的背上,要我跟他们走,说是马因竭了力不能再驮下去。我二话没说,背着那包不甚沉的长方形的物件跟他们去啦。我纳闷,他们为什么全身上下都是是红棕色的呢,好似澳洲的土族人一样。那白色的石板路已变得弯曲,我的眼睛也已失去辨别方向的能力,然而不管我走多少路,总一点也不觉疲倦。到了一间从未出现过的茅舍面前,他们要我缷下那包东西,放在一张红棕色的桌子上,将那包着的老长老长的布条解开,原形露出来…啊!我不禁昏死过去——那原是一具僵尸,干瘪了的,皱巴的身体大约总有三分之二的活人长短。一双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凹得不行,并且!并且全身都是红棕色的——我醒了,从红棕色的世界还原到黑暗的。然而此时,我真正开始害怕了,回想梦里的情景,我不寒而栗。我不敢挪动身体,惧怕我的身边躺着一具僵尸,既不敢入睡,也惊慌这样胡思乱想不免自己吓唬自己。我终于下了床,用书来麻痹意识,然而对于漆黑的窗外,始终不能掉过头去。
请原谅,并没有想到这些东西我不该告诉你,至少我可以和一个人说些话。
再见了,朋友们,青鸟何时飞回上海呢?
8.9
母上收拾旧物,翻出了一些陈年信件,我阅后觉得十分感慨。稍作整理,改了人名和地名,在母上同意下把这些信件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