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40余年前,我在一个广州知青朋友处,借得一本明朝科学家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看过而且听到他许多启发式的讲解之后,我对这人世间的许多事物,就怀了浓厚的兴趣,总想追根究底,弄个明白。
然而,这人世间的事物太多了,一个人的视野毕竟有限,我一个地处僻壤的人,识得几多?
看来,要增长知识,陶冶性情,开阔视野,唯有多读书了。于是,便到处找书读。
那时候,因为年轻,不谙世事,心不旁鹜,读的尽是文史方面的书。连我在北海的亲人为我买的一套《医宗金鉴》,都只是临时抱佛脚,偶尔翻翻,查点什么。
直到前些年,一位亲戚的儿子,考上了中医学校,为利其学业精进,学点真本事,能为治病救人,减轻患者的痛苦,切实做些工作,尽点责任,我才将这套《医宗金鉴》和一部《辞海》的合订本,一并送给了他。
想当年,我作为回城知青而转换为以工代干的角色时,依然不曾醒目,还一味读文学书。我的亲友知道我进了建筑施工单位,都晓之以理,力劝我好好学些建筑技术,少看些小说之类的杂书。我却不以为然,仍我行我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听亲友言,也一样吃亏,这是肯定的。人,不撞痛前额,他不懂得回头。
1979年3月初,上级有关部门责成我们单位,评选一女工作业组为先进单位,要写一份材料上报。领导叫我和一政工干部去调查,他是1964年的高中毕业生,当过几年政治学徒,搞过社教,年纪又比我大,自然比我有话语权。
调查期间,他问,我记。而后,他叫我起草。翌日早上,当我将一份千把字的稿子交给他时,他说,这么快就写好啦,留下我看看,今天管理干部都到预制场劳动,你先去吧。
我说:好。那时,我们单位的主要领导,是从部队转业的营长,大家戏称他为“司令”。他对改善干部职工的生活,想了种种办法,常派车去渔港水产站低价运鱼回来分给职工,又吩咐饭堂养了十数头猪,他见预制场有一块三两亩的低洼地,就组织干部挖鱼塘,准备大养其鱼。
我与60余名干部正低头挖坭,那政工干部一到,立即大声嚷道:“吴仔,你这写的是什么文章呀!哈,都没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话音一落,就将稿子掷了过来。我默然拾起,塞进口袋。
一个刚进单位的年轻人,受此当众奚落,你说该多尴尬,恨不得就地钻入土里,从此不浮头。
那时候的我,同大家相处也就三两个月,彼此并不了解。我心里不服,却又不便与他争辩。这时候,那司令走了过来,温和地说:“吴仔,拿给我看看!”我只好掏出来,交给他。
他仔细看了一遍,举起他的大巴掌,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紧不慢地说:“可以呀,事实就是这样。梁副经理,你也看看,有要改动的,你就告诉吴仔,改好抄报上去。”
梁副经理也将稿子看了一遍,对我说:“行,吴仔,挖坭吧,下午回办公室,我们再商量。”
下午在办公室,梁副经理和蔼地对我说:“吴仔,老齐就是那样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材料写得还可以,只是这句空心板变成了实心板,得改一下。如今制作的是空心楼板,变成实心板就报废了。改好就抄三份,分送县总工会、妇联、留存。”
翌日,我将誊抄好的材料报送后,仍不服气,又抄了一份,按当时的有关规定,请领导签了字,盖上单位公章,也没告诉那个政工干部,就寄往南方日报社,我也是胆生毛了。
结果呢,一路绿灯。那个构件组,先后被县、市、省直至全国妇联,评为“先进三八构件组”,而且载入后来编的地方志。而我那篇千余字的文章,被刊登在1979年3月17日南方日报第二版,随后给我寄来样报并汇了4元稿费。其他就不必赘言了。
这件事给了我深刻的教训,痛定思痛,终于让我明白:无论你是什么“大神”或“大头鬼”,遇上怎样的写作“小白”,在看了他的文章之后,你认为不贴切处,可以象我当初的领导那样,给他指出缺点,叫他好好改一改。千万不可象那个政工干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颐指气使,奚落人家。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不如今耶。
此外,作文千变万化,切莫墨守成规。一个有志趣写作的人,不是光读几本文学名著,或看些写作理论,抄写些经典名言,便能笔下生花的。陆游“功夫在诗外”的五字真言,就值得我好好的琢磨。
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种理念,只要条件许可,我都会趁机往外跑,去乡村,去海边,去某一个湖畔,或某一座陌生的城市旅行。
说得好听,自然是采风,或传媒所传播的调查研究。其实,我只不过是去那些陌生的地方,走一走,多看看,对这社会、人生,对万事万物,尽可能多了解一些。
读书呢,尽量杂一点,你的知识面愈广,写作时思路必定会愈宽,你的表达能力也就愈强,写起来内容会更充实,遣词造句,就可顺手拈来皆成趣了。
要不,你作文就苦矣。
吴鸿勇
2018年11月26日夜,发自广东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