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夏天没有那么多人声鼎沸,也没有热气从地面蒸发的滋滋响,只听得到一个女声在聒噪地叫着:“你蒙乡下人啊,现在说加钱!凭什么啊!”女声高昂的声音盖过了一切有关夏天的东西,只有她额前垂下的两缕乱发,大剌剌的背心,以及一直被不停煽动的手里的报纸让电影充满了干燥闷热的气氛。
这便是本片的女主人公——李宝莉。她在楼下为了工人的坐地涨价据理力争,而丈夫却在楼上一声不吭,她气冲冲地回到凌乱的家中,一个凌厉的眼神便让丈夫带着儿子小宝迅速地离开这火药味十足的地方。宝莉烦躁地翻着家中的物件,看到丈夫偷偷离开的背影,又一次地咬牙切齿地将手里的报纸重重最砸向地板。
物件发出的刺啦一片声响,以及她气得上下起伏的胸部,让片子沉闷不敢喘粗气。宝莉的力气看上去无穷无尽,和邻居嚷嚷式的对话,对乱发的一把抓,以及与丈夫相处都在叫嚣着它的存在。
丈夫马学武给干完活的工人师傅散烟,顺便让儿子下去买几瓶汽水招待他们,可李宝莉却冲出来将钱一下子全部没收,接着毫不留情地当着工人师傅的面教训自己的丈夫:“烟不要钱?汽水不要钱?你当是在厂里搞招待呀!”
这一字一句在外人面前戳着马学武的脊背,他却因为长期被妻子的强势作风镇压而大气不敢出一声。人们都说“夫妻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想怎么闹就怎么闹。一旦带出门,就要给足丈夫面子。”可是李宝莉就像一只长满钢刺的刺猬,一直在不停旋转,在生活里,在家庭里,用着自己用不完的力气去伤害每一个人。
可在这个世界上,个人并非独立存在,个人与家庭密不可分,在外需要用力地拼搏,而家庭需要温柔地守护。当家庭也被当作战场,当男人的面子被当众揭开,当在家中也依然用力过大,那家的顶会很容易被风刮开。
终于就像工人师傅临走之前说的那样,“你被这样一个女人管一辈子,真的挺可怜的。”马学武在当晚就和李宝莉提出了离婚。
李宝莉自然是不同意的,刚刚搬到新房子,一切都在慢慢好转,现在离婚,凭什么?可马学武却采用了错误的方式来像宝莉传达这个信息,他选择了冷战。总是早出晚归,尽量避免和宝莉的碰面。
闺蜜小景约宝莉到茶馆喝茶,小景一身华贵的黑色大衣,精美的发型再配上精致的妆容,完全一个贵妇人的模样,她本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让两人说话,可谁想到宝莉又和店里的服务员吵了起来。
宝莉无时无刻不在争吵,就好像她的力气不能够留存在自己体内,非要把它消耗殆尽才作罢。生活将宝莉逼迫成如今的模样,那么宝莉按照自己的方式给生活巨大的还击,于是她选择了以拼尽全力的方式,用力地生活,用力地去爱。
直到某一天,宝莉跟在说晚上要单位聚餐的丈夫身后,可谁知她在跟着丈夫拐了几条巷子后却看到了丈夫搂着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到了宾馆。宝莉不甘心地追到宾馆,等到她费尽心机找到他们的房间号时,里面女人的呻吟声一下子将她击垮了,她颓坐在地板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走出宾馆的她就像一个游魂般,她不明白当初跪着求着向她求婚的男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要她了。于是宝莉选择了她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情——她报了警。
果不其然,丈夫被抓,她假装原谅,一个看似大度的女人和完美的家庭又回来了。
人们都说在爱里不分对错,可是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了错误的开端。一个城里卖菜人的女儿嫁给了乡下的读书人,两人的文化程度,以及城乡差距让这个家庭越走越分散。当家庭出现问题的时候,要么说清楚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分开,可是他们选择了冷战的方式,事情就这样半吊着,毒瘤永存,伤口永远也好不了。
不幸的家庭总是相似的,我便是其中不幸的家庭的经历者——父母在很年轻的时候分开,我跟了母亲。由于从小就没有父亲,我对父亲这个词产生了一种抵触感。直到我现年19岁,就算每年都会与父亲待上一段时间,可是两人之间也是尴尬的气氛居多。
父亲就总是感叹:“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别人家的父女俩那么好啊。”而我却总是闪烁其词,因为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内心过不了这个坎,我一直认为是父亲出轨而导致父母离异的。
可今年我却知道了实情,原来是父亲觉得两人实在不合适想要分手,母亲却死活不肯分手。在这样一个情况下,父亲找了现在的阿姨。
当我听到事实时,我一下子愣住了,无法再为母亲找更多的理由来攻击父亲。因为倘若不是因为母亲在爱里太用力,两人和和平平分完手,那么都彼此不耽误对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而不是最后两败俱伤,伤了感情,伤了孩子。
沙子越用力握,它流失得更快。所以,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宝莉不明白这一点,她在爱里用力过大,将马学武越推越远。她揪住爱情不放,死命拉扯着,忘记了家庭的存在。
小景在家中吃饭时,她依然不依不饶,当着小景的面调侃马学武,声音刺耳到小景无数次向她使眼色,给她夹菜想让她住嘴。
正如吃完饭后小景作为旁观者对宝莉说的话一样,“马学武,是被你逼到这条路上去的。”闺蜜如此说,看到了宝莉以自身作为武汉城里人的优越感一直在贬低马学武,看到了宝莉对马学武的毫不客气,可是宝莉呢,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只有一次次的我不明白。
她在生活中用力惯了,在家庭中忘记了收手。一个家庭不仅女人需要宠,男人也是需要宠的。宝莉永远唇枪舌剑地说着马学武,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就在家庭地位的低下中消失殆尽,这其中也体现在宝莉将马学武的老母逼走,而他自己却茫然不知所措。
因为马学武被抓的事情,他被降职到工人阶层,而紧接着面对下岗风潮,他第一个就被裁了员。下岗成了压死马学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义无反顾地跳了江。
葬礼上,小景说:“宝莉,想哭就哭出来吧。”可是宝莉看看远方的海,满脑子的只有想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何马学武的遗书上写了儿子小宝,写了老母,却对自己一个字都没有留。她说:“我不值得为他哭。”
小景告诉她,家中的房子位置不好,七八条马路从中间压过去,风水上叫做“万箭穿心”。可宝莉说:“我偏不信这个邪!以后靠我来养活老母和儿子,我要把这万箭穿心变为万丈光芒!”
在超市卖的那点货根本不够一家人的生活,为了来钱快,她一个女人去出卖力气当了“扁担”,一天到晚抱着扁担走在人群中,看到有货物就冲过去挑,和男人抢生意,这么一晃,就过去了十年。
宝莉的人生从她拿起扁担的那一刻起就一猛子扎了进去,一眼望到了头,一眼又望不到头。
十年时间,宝莉已经白发多过黑发,小宝也在备战高考,因为打架入狱的建建也放了出来。
她一如十几年来地问小宝:“作业做完了没?”可长大的小宝说:“你一天到晚只会问作业做完了没,作业做完了没!”宝莉尴尬地说:“妈妈这不是关心你吗?”奶奶说道:“关心也要关心到点子上啊。”
在搬进新房子那一刻起,宝莉就说道:“小宝啊,以后你就有自己独立的房间了,我们给你创造好环境,你要更加努力地学习。”宝莉由于自己缺乏文化,就格外渴望小宝以后能够读书读出来。于是在对孩子的爱上,宝莉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用力,只会没头没脑地问“作业做完了没”,一次次地用力过猛,让孩子的厌烦情绪过盛。
等到小宝考上大学,在全家为小宝欢祝时,小宝却提出来要和宝莉断绝母子关系的要求,要求宝莉以后搬出去住。在小宝眼里,自己热爱的父亲就是由于母亲这不顾后果的一次报警,才让他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才会选择跳江。
宝莉愣愣地看着小宝,她一下子懵了,自己这十年来的付出在小宝这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在小宝的心里她就如此不堪?
于是她逃走了。
她自己一个人在一个阶梯上蹲了很久,身边和小宝一般大的学生在放烟花,看着他们灿烂的笑脸,举着相机的宝莉想到自己的儿子永远都在学习,从来没有见过儿子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如此的笑脸。
烟花自她身后绽放,照亮了她泪痕未干的脸颊,而宝莉的嘴角也有了舒缓过后的微微上挑。她一下子释怀了,走到马学武跳江的那座桥上坐了一夜。
人生没那么复杂,也不需要梗着脖子一往直前,力气用得大,还跑不远。人生是需要与它友好相处的,不论是爱,家庭,还是生活,都需要停下来回头看一看,看看自己相处过的人,思考自己的一切。人生需要张弛有度,用过力,也休息过,
正如影片的最后,宝莉难得地一个人想了许久,她回到家中收拾东西,坐上了建建的车。她用力地推着车,车子用用力可以跑起来,人生也是需要用力,但莫用力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