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黄沙
滁州的行路人稀少,但是更有“异域风情”。因为黄沙常来得出其不意,所以在这里停留的生意人比较少,大家都是匆匆赶路。
鸱鸮王伊贺图的眼线遍布滁州,这是燕朝皇帝和他的基本默契。在大燕和北方部族的交汇关口,鸱鸮自然要好好派人看着。
“先太子赵清的书里也提到了这里的地形,黄沙虽然侵蚀无度,但是在滁州北部却有河流经过,所以得以有人群居住。”言道眺望着窗外说道。
“是你哥哥的书,”楚阔接茬道。“火焰山都要有罗刹女负责扇风,不然没人住,怎么吃供奉呢。”
言道撇嘴笑了笑。这楚阔一话多起来,还真是毒。
盛长青把头从书里抬起来,冲言道说到:“言公子,你把那本书借我看几日可好?你长兄写得那本兵书。”言道忍不住笑着说:“楚阔,都是你瞎说!不要叫我‘公子’,也别再强调那是我兄长了。”
“我可没瞎说,他不叫你赵公子就是给你面子了。”
“你要这书干什么?不想当郎中,想去打仗了?”言道见说不过楚阔,转头问盛长青去了。
“我之前没走过北方,赵清的书又写了很多北方的事情,我就想看看。”盛长青乖乖说明。“没问题,今晚就给你。楚阔啊,你说到了滁州,有多少人监视着我们?”楚阔身上好像有吸铁石一样,又把言道的眼神吸了过去。
“不知道。”“我想见一位老朋友,但是这么多人跟着,我可怎么出去呢?”“跟楚阁出去。”“楚阁姑娘?她帮我打掩护?”
“打什么掩护呀,想去哪儿,咱们堂堂正正地进呗!”楚阁大摇大摆地拿着一串糖葫芦进了屋子。
好像,的确如此。
于是言道和楚阁大大方方地上街,楚小姐明明白白地表示对一家丝绸店铺感兴趣,拉他进了店。
“劳驾,我想要石青色,上面有碎瓷片儿样式的绸缎,这里有吗?”言道进去边冲柜台后的小伙计说。
“啊,这个,这个需要老板娘带您去里间找,客官稍候。”伙计腿脚利索地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出来请言道楚阁进去。楚阁满腹狐疑地跟了去,他们进了两个门,才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虽摆满布料丝绸,但是分外整齐好看,屋里点着香,凭楚阁“阅香无数”,也没分辨出这是什么味道。
“这香不像是中原啊。”楚阁嗅了好几下,在那里自言自语。
“姑娘好鼻子,这是我们族的‘巴布香’,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河流之香’。”楚阁一抬眼,就看见了比绸缎更好看的女子,但见:
星月坠当空,落入银盘中。
樱桃贪美色,双双化玲珑。
中有剔透山,舒展道路通。
人间识不得,羞藏百花红。
这位真真是眼睛,嘴巴,鼻子,和结合体都叫楚阁惊讶的长相。
“来人可是赵公子?还带了小美人儿,做成亲被褥吗?”“别别别,不是不是,姐姐羞煞我了,羞煞我了。”楚阁摆着手直摇头。
“叫我‘言公子’吧,齐家小姐。”言道一拱手,算是见过礼。“好啊,那叫我沙扬吧,还是名字听着舒服。我父亲就这么叫我,听惯了。”
“没问题。这位小美人儿是我心上人的妹妹,未来是我的小姨子,叫她楚阁就好。这位呢,是我师傅的女儿,你可以叫她齐姐,沙扬姐也行,扬沙漫天的‘沙扬’。”
楚阁听愣了,过度沉迷于美色而没反应过来“小姨子”的意思。“那齐姐姐你们认识很久了?”
齐沙扬示意言道叫他说。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师父是我俩的‘使者’,我的暗号和所谓‘老朋友’,都是我师父说的。我宫里学的武功,基本都是师父教齐正的,他是中原人士,但是常年生活在鸱鸮族,所以外族和中原的武功他都会,是我心中的侠士。”
齐沙扬笑了笑:“是啊,只有这种人才会给女儿取这样的名字,还会叫别人把他挫骨扬灰,洒入黄沙里。真是怪老头儿。”
“可也只有这样的怪老头儿才能这么自在。”“是啊,他这一辈子真叫人羡慕。”齐沙扬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三姐姐要嫁给蒙真那位远近闻名的族长了?你可是为了这事儿着急地过来找我?”
“什么?”言道一惊,“妤儿不是守着边境,怎么能去和亲?!”
“呵,不是只有你们燕朝皇帝在滁州有眼线,我也有我们鸱鸮人盯着呢。是他们从军里听说的,但是刺幽王,你妹夫贡赫要给他弟弟发丧,赵妤公主还不去吗?”
言道恭恭敬敬地拱手:“多谢告知。”
“这有什么,真没想到你真把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找到了我。你们皇宫里的事情我多少听过一些,难为你了。话说回来,世界上的事情都是急也不得,慢也不得,真真难办。”齐沙扬勉强一笑。
“慢走,今日真是对不住,找个绸子要这么久,改日二位再来,看上了什么,我一定给两位便宜价。”齐沙扬站在门口儿送走两位客人,言道真真抱了一匹石青色带碎瓷器片的料子,而楚阁拿了一堆东西,什么香料,小木雕,丝绸裹的小人儿……
“她真是美,有美又能干,啧啧。”言道心事重重,步伐不自觉加快了,楚阁只能快点儿倒步子才能跟上。
“亦阁姑娘更美。”言道低低地回应。
“拉倒吧,你要是很多年前就认识她了,如今可能都娶了她住在宫里了吧?”楚阁真诚发问。
言道一笑:“不会,我一直都只喜欢你哥,过去现在将来都是。”
楚阁无语。
言道回到客栈一推门,先把赵清所写的兵书找出来给了盛长青,就开始回屋收拾东西。“我要往北走。”
楚阔见状,站起来扯住他的胳膊。“发生什么事情了。”
言道低声和他说:“我妹妹要被嫁到蒙真,现在刺幽发丧,也许是我最后见她一面的机会。”
“你的三妹妹?”
“嗯。我往北走,反正七门其余几家都在滁州北部,到了边境之后,其余的再说吧。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们。”
“我和你一起去。不然才可疑。”出口说道。言道定定地看了楚阔一会儿,点了点头。
盛长青跟二人说,他会尽力护住楚阁周全,而且现在她已经不用每日吃完整的一粒药了,所以他们现在手里的药绰绰有余。楚阔又跟楚阁说了几句,就拿起了东西下了楼。
二人一刻也没耽搁就上了路,马没有骑,怕太显眼。
每每由于风沙迷眼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言道就给楚阔讲一讲有关于自己两个妹妹的事情。三公主和他更离得更近,从小他就督促她练武,就是担心她有一天会被当成废物一样舍弃。能打仗能卖命的儿子尚且死的死,下毒的下毒,他难以想象不能拼杀的公主下场会是如何。
四公主有典型的结局,就是和亲。但是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因为燕朝和众部族间不可能一直和平,到时候开仗了,谁管谁是大燕曾经尊贵的公主?
“你母亲呢?”“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言道揉眼里的黄沙,神情看不清晰。
“我从没见过母亲和父亲,我和楚阁是被人捡了送进宫的。这样看来,我可能还比你强些。”楚阔靠在枯树上陷入沉思。
言道心里一阵抽疼,楚阔和楚阁的父母……
“走吧,风沙安静了。”楚阔率先站了起来,朝言道伸出手。言小爷没回过神儿来。“四皇子不是也曾经鼓励我站起来?我这算还人情。”言道笑笑,拉住楚阔的手站了起来。
“这就叫还了人情扯平了?远远不够的。”言道坏笑。
二人一路飞奔,终于来到了滁州境内的林子。“前面有书上写的‘黄沙母亲河’,这里才得以有树林。可是这里有树林,黄沙从哪里来的?莫非是天上?”言道半打趣半疑问地说道。
“林子不大,风沙可以吹过来,也可以从东从西绕过来,它执意过来,就再难被挡住。”楚阔朝他说。
虽说风沙可至林子南边,但是树林里面的风景确实令人神清气爽。黄沙割裂两个世界,飞禽走兽在林子里面可得而乐之,不理外面气候的恶劣。出了林子就有了河,也有了多一些的人气儿。只是来往的生意人和黄沙一样,几乎都走西面绕,所以这里的人大多为本地人。两人在林子里面过了一夜,便一鼓作气到了林子外面,一抬眼就能望到被称为“黄沙之眼”的河流,但见:
开天辟地时,黄沙漫无际。
女娲怜土色,勾手划琉璃。
大漠热气腾,自此淌河溪。
可叹造物神,不吝洒珍奇。
晶莹的带子躺在黄沙中,而这里距离大燕的北部驻军不远了。
“燕朝的皇族都节俭,百姓过得还算好,但是他们的命时刻都有危险。”言道指着前面说道,“总有一天,这里可能鲜血漫黄沙。”
楚阔向前望了望,没有言语。
两人没停顿,一路超前。大燕的将士几乎排成了东西贯通的形势,再去绕开恐费时间,而且可能被发现,于是言道打算大大方方地亮明身份。待二人到了放哨处,守卫士兵横枪直问来者姓名,言道便拿出怀里的玉佩并腰间宝剑,那士兵连忙行礼,要请副将,言道赶快拦住。
“这次来就是秘密而至,上面旨意,敢泄露消息者斩。”兵卒连连答应。“我问你,你们赵主将呢,为何要请副将?”“回四皇子,赵主将去刺幽了,他们的王要给兄弟办草葬,主将去参加。”“知道了,何时启程的?”“昨日刚刚启程。”
言道在暗中一咬牙。“你不可声张,给我们两身军衣,悄悄让我们过去。”“是。”
于是二人装成小兵,低头不言语地跨过大燕的营地。虽说没有战事,但是将士们军容整肃,操练刻苦。每十天有壮丁被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伤者有医,痛者有疗,楚阔心里知道,这是随时准备开战的态度,看来世间可能马上便不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