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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铺的抽屉纵横如棋盘,老中医徐先生的手悬于其上,仿佛抚过无数隐形的琴弦。他诊脉时呼吸匀长,眉间无波无澜,似一口沉静的古井。
病者焦灼的喘息撞上他这方平静,竟也渐次低伏,如浪涛渐次消隐于深潭。偶有顽疾难愈者拍案而起,徐先生不惊不辩,只待那怒气如潮退去,方轻声道:“您这病,恰如急火攻心所致。”
他案头镇纸下压着八字真言:“不急,不躁,不怨,不嗔”。那墨迹如锚,稳稳沉在他心海深处。他深知,人若任由情绪如野马奔腾,便似逆风执炬,终有烧手之患。
巷尾李家却似另一番景象。李婶的衣橱如同她情绪的翻版,衣物横塞竖挤,每每寻物不得便怒火中烧。
一日遍寻新衣不着,她愤然将满柜衣裳掀翻在地,零钞、纽扣、旧信纸纷扬如落雪。颓坐于衣堆之中,她忽见角落里有只檀木小匣——匣中是母亲遗留的素绢,上书:“理衣如理心,乱则气塞。”
李婶凝视良久,翌日竟将衣橱彻底清整,每件衣衫皆叠放得方正齐楚。奇妙的是,随着衣物各归其位,她胸中那团无名躁火也如被无形之手抚平。
此后家中争吵渐稀,日子竟如熨过的衣角般平展起来。原来整理外物,竟也是涤荡心尘的秘径。
月夜徐先生庭院独坐,茶烟袅袅上升。他拎起茶壶,沸水冲入杯中,茶叶如惊鸟般翻腾。他不急不缓,待茶烟渐散,方才低语:“瞧,怒是滚水,静是茶叶,总要等一等,那真味才出得来。”
他深知情绪如茶,未经沉淀的滚烫倾泻只会灼人伤己。这茶道中的等待,正是怒涛过后的澄明时刻。
人心如器,盛着流转不息的情绪之水。徐先生的药匣与李婶的衣柜,皆是安置心绪的具象疆界。怒时若急流,当学徐先生以深潭涵容;怨时如乱絮,可效李婶以理路疏导。我们终其一生修习的,不过是给奔腾的情绪之马配一副辔头,为飘摇的心帆寻一处港湾。
每逢心海波澜将起,不妨假想自己如徐先生般端坐。看那意绪如茶叶在沸水中浮沉、舒展、最终沉淀——杯中水由浊转清的过程,正是心灵回归澄澈的仪式。
待茶烟散尽,杯中唯余清亮茶汤与舒展的叶芽,此时轻啜一口,唇齿间回荡的已是人间至味:那是驯服心猿意马后的平和,是情绪归于清明的回甘。
情绪之马,缰绳原在己手。驯服了这匹烈马,生命的道路才显出它应有开阔与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