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自从上了初中,我便与父母分离,来到一个灯红酒绿,车流不息的繁华城市读书,可我对这城市产生了浓烈的陌生感和空洞感,仿佛这儿并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犹如一粒尘埃,面迎狂风,四处飘散。
年幼的我不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初到的一个月里,每天都要哭叫嘶吼一番,吵嚷着要回家。当然那是不现实的,于是慢慢适应新环境,逐渐融入这偌大的城市,然而我清晰地知道,我的血液里依然残留着故乡的气息,是泥土的清香,是花草的芬芳,它依然为故土而奔流,不允许任何杂质的渗透。
随着年岁的增长,慢慢适应脱离父母温柔的掌心,我也逐步走向成熟,理智,当然也尝到了孤独的酸甜滋味。
我与父母团聚的时刻不多,几乎都是在寒暑假这短暂的时段,尤其是春节期间,小年一过,父母第二天清晨就匆忙携上行李,赶车回家。每到这个时间点,我都异常清醒,却在躲在被窝里装睡,而父母会小心翼翼来到我的床边,生怕惊醒了我,亲吻我的额头后才离开。每当他们离开后,我便在被窝里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每一次的离别都是在无言的沉寂中说再见,前几日的热闹喧嚣与此刻的万籁俱寂在我心中形成莫大的落差,孤独感窜上心头,那是一种无言的悲伤,是一种闲适的落寞,也是灵魂的无处流浪。我不知如何在这孤独中找寻自我,最好的解决办法就只有逃避与遗忘。我最终将自己丢失在那孤独的荒原里,暮色苍茫,寒烟四起,仅留下一个影子禹禹前行,绝不寻回。
俗话说,聚是意外,散才是常态。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我慢慢卸下沉重的包袱,不再与孤独背驰,不再视它为仇敌,而是在白天与孤独正视,握手言欢;夜晚和孤独相偎,促膝长谈。世间万物风云变幻,虽芸芸众生,都皆是过客,人本身应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单位,每个人都将经历从孤独中生,伴随着孤独死,一切都化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后连魂都是散的,孤独的。虽然平日里多数人经历的孤独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像是承受了一段冗长岁月的煎熬,内心恐惧,渐渐将自己与世界隔离,从而产生社交恐惧症,但难的是只有少数人透彻地知道,真正的孤独不是一种病,而是一种美好和幸福,因为能够在这可贵的独处中长久地修生养性,追寻精神的高度和人性底蕴,体味到其中的乐。孤独存在的最大价值便是让人能够回归原初,享受与自己本性相契合的快乐,不必为世俗羁绊,不必与主流苟合,纵使孤身一人,内心也能充满着一份殷厚的归属感,恰巧是孤独带来的归属感。既然享受其中,不再害怕,那就可抽离思绪,面对面与自己对话,与灵魂共生。我记得十分喜欢也十分敬重的汪国真先生的诗集中有一篇写道:
《孤独》
追求需要思索
思索需要孤独
有时,凄清的身影
便是一种蓬勃
而不是干枯
两个人
也可以是痛苦
一个人
也可以是幸福
是啊,凄清的身影也可以是另一种蓬勃,一种重生。纵观古今,无数文人英雄,未耐孤独,又何以成大家?回望历史,无数名传千古的大文人在文学的创作中跌跌撞撞,最后几经沧桑,都能悟出一个共识:遭受了人世的磨炼后,也要留一片净地于孤独,沉思冥想,豁然开朗,吟叹出无数悲寂寥的诗词篇章,思想得以升华。最终烈火烧烬,撇开繁华,心中一片澄明,仅一叶孤舟,一曲笛音,依山傍水,领悟自然之道,人世之理,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而身陷孤独时,我们能做什么呢?其实,我们都可以经受静态中的孤独,即保持与人世的距离,身体上的独处,但内心却不能空虚,孤独给了我们耐心和时间,引导我们打开一扇心灵的窗,让光照进来,洗涤心中的泥土与尘埃,让自己随时保持宁静,保持宠辱不惊的健康精神状态。
外面的世界下起瓢泼大雨,内心依旧云淡风轻。享受那份最纯粹的寂,享受万物沉睡你独醒的快活。保持基本的通透感,假象一个世界,我既是法官,也是原告与被告,将自己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审视一遍,长此以往,独立的判断力形成,理性与感性的精确把握,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外界才能从容应对,才看得清黑暗与光明,不沉匿于人世的某一小角落,不辜负这难得的一生。
对于孤独所持的积极态度,只能说因人而异,经历不同,不能以偏概全。但如今的我,有幸在这短暂的一生尽早地明白了这一点,学会与孤独共舞,其实也是容有一刻时间与最深处的自己共处,让岁月之河暂时停留,与世界之声暂时隔离,拉回狂妄浮躁的自己,低下头来,聆听心中的风声,雨声,感受宇宙之宏大,人世之渺小,在孤独中体验生命的真谛,在孤独中编织丰富的人生画卷。
人间疾苦,孤独更苦,却应拥抱,与之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