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搭建好的灵堂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披挂着孝服,穿着素色鞋子,里一层外一层地跪了一地,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哀哭声。地上铺着略显破败但整齐的草席,周边用素色瓷碗盛放着几块白面馒头。草席上一个神情肃穆的老人,已经沉沉睡去了,睡着的样子那么安详,那么端庄。父亲及叔伯们跪在前,我们一众兄妹们跪在其后。
爷爷去世了。父亲与叔伯们在病房里守护了72个小时之后,爷爷还是走了,走得很安详。
前几天我去病房看望爷爷,他的病情已经很重了。爷爷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儿生气。皮肤上疤痕以及皲裂的纹印似乎还在微微抖动着,脸上皱纹较以往多了些许,嘴边的胡茬又长了许多,阳光下有些发白,看不清的样子。
今儿躺在草席上的爷爷,皱纹较前几日我去看望时似乎又多了几许,手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竟像是一只只来自地狱的小鬼,张着大嘴啮咬着爷爷的躯体。灵堂里还充斥着各种中草药的刺鼻味道,呛得人想流眼泪。头顶上的风扇不要命地转动着。时已夏日,守着爷爷的人群,不时的擦拭着脸上滴落下来的水珠,分不清到底是是汗水还是泪水。我偷偷打量了一下身边的人,所有人的眼角都已经出现了血丝,下一秒就要流出血来似的。
木格窗外不知道何时伸过来一枝柳条儿,随风轻摇着,也是没有力气的模样,燥热的空气里时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蝉鸣。外面的庭院里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混杂着听不清喊些什么的叫喊声还有大人小孩的哀哭声,更加剧了空气中的沉闷感。
“二婶儿,别难受了。二叔走了,也算是去享福了。”是大爷爷家大伯的声音。那么熟悉,却又那么刺耳。我恍然惊醒,看了看身边的哥哥,再回头看看小弟小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以及憔悴。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个最疼我最爱我的爷爷走了,一如昨日接到电话的我。
我去看爷爷的那天,他还只是沉睡着。昨天父亲来电话告诉我爷爷走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不,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冲电话里的父亲吼道,愤怒地把电话甩向墙角。浑身所有力气好像就这么用完了,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我用尽浑身力气颓然地坐了起来,回想着父亲电话里的话,念叨着“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终于还是抱着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看着草席上静静闭目躺着的爷爷,那神情仍然是那么地肃穆,那么地神气,却又透着一分分的和蔼和慈祥,一如往常的样子。再看看地上破败的草席,我想起了那分明是爷爷自己编织的草席。
爷爷最拿手的就是编制东西了,不管是背篓、提篮还是扫帚,甚至是草席,只要生活中能够用到的东西,爷爷那双粗糙的大手,总能给你编织出来。小的时候,我总喜欢和小妹一起跟在爷爷的身边,一起上山割藤蔓,下河摸水草。而这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东西,总是能在爷爷的手中不断地翻出新花样。
那时候的爷爷神气极了,左手一根藤蔓,右手一根水草,脚边蹬着一条草绳,左穿右插,上引下钻,眯起眼来看看,操起另一条草绳继续……没有一会儿,一条漂亮的草席就完成了。我跟小妹也总会发出一声声的惊叹,“哇!爷爷好棒,好棒!”而爷爷呢似乎也很受用这种夸赞,总会在我跟小妹的夸赞声中哈哈大笑一声而去。接着我跟小妹也总是会拿着一根草芽跑着跳着撩爷爷的脖颈,要爷爷抱着背着,祖孙几人一起笑着进门去。
而现在,静静躺着的爷爷仍然十分神气,但他亲手编织的草席成了他最后的归宿。垂放在地上的手无意间拨动了地上的草席,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扎得我心底发慌。
“爷爷……爷爷……”我冲着躺着的爷爷大叫,满心欢喜地想听到爷爷的一声呼唤,除了风吹草席动的声音,没有人回应。第二声,“爷爷……爷爷……”还是没人应,“咯吱咯吱……”第三声,“爷……爷……爷爷……”我的声音已经是渐渐沙哑,“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