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我看看你的手机是咋得不好使了!你是不是乱摁它摁乱套了!”
“我的手机木有(木有:山东方言,没有)毛病,好用得很呢!”
“那小姑你说让我先别走,给你看看手机,却原来是有事单独和我说?悄悄的?”
“真的是有事和你说。今天给你小姑父做完三年(做三年:山东风俗,亲人去世三年时举行的隆重祭奠仪式,“做”读作“四声zu”)了,他也越走远远了,我也慢慢把他撂下了。”
“是滴呀小姑,你才刚刚六十岁,年小(年小:山东方言,年轻)着来,和小姑父那一段可以翻篇了,你要勇敢奔向新生活!”
“你以为我是你呀!我一六十岁农村妇女,你说说我该咋勇敢,我还得自力更生,尽量不给你喜来哥增添负担,他养着两孩子也够操持的,我也帮不上多少忙。不像人家孩子爸妈在经济上帮衬帮衬。我和你小姑父这么多年都是忙活了些啥呀!”
“我说小姑,你先别忙着自我否定啊!你看你老俩,盖得这么好的一个院,不是你老俩巴结(巴结:山东方言,勤勤恳恳好不容易挣来的)的吗?你吧,先把自己照顾好,有能力帮帮喜来哥就帮帮,没能力也不要有思想负担,你养大他,你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他的家庭、孩子,那主要是他的责任,你不能跟他抢啊!”
“我不是糊涂人,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媳妇在我面前说,哪个同学父母为了孙子孙女上学给出钱在城里买房子了,我就觉得很不自在。你小姑父人走了,积蓄也掏光了。”
“老人是不是都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套啊!小姑,我爸妈也有这个毛病,总疑神疑鬼地觉得人家是说的他,自动对号入座。人家也就是随便说说,是你想多了,搞得自己在子女面前很不如人,很卑微!”
娘俩的谈话尬住了。我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冲了。小姑把脸扭向窗外,目光有些迷茫,没有焦点。小姑还有话要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要想讲,小姑自然会讲的。
我等待着。
“你喜来哥愿意我找个老伴。”
“那你是咋想的?”
“我也不拿出个啥主意来!现在真是新社会了,儿子让父母找老伴了!你说这对得起死去的那一头吗?”
“喜来哥准是嫌你一个人住在这大院子里孤孤单单的,找个老伴互相照应着,他也放心。至于俺小姑父,你伺候得他那么好,夫妻一场也很对得起他。这些都不要考虑,关键是你想不想找?”
“要不说走在前头的有福,剩下的那个肯定是孤单,那还能一块走嘛!你喜来哥说,有个退休的七十来岁的老头儿老伴死了,找人打问我有没有这个意思。明里是找个保姆,实际是找个老伴。不领结婚证,活着在一块过日子,死了各归各的儿女安排后事,叫活养死不葬。老人找老伴很多这样就活(就活,山东方言,拼凑,凑活之意)的。”
“你咋和喜来哥说的?”
“我说等等再说吧!他也没再说啥。有些事不用说很透了,都明白。我现在还能干动,等过个十年八年干不动了,可咋办?那真成了你喜来哥的累赘了。嫁给你小姑父时,你爷爷奶奶说是个正南正北的好人家,就把婚事定了。这老了老了,儿子说找个有工资的老伴可以住楼房不上坡(上坡:山东方言,到地里干活)享福了,总是由不得己呀!村里人都知道,像这种找老伴就是找个吃饭头儿(吃饭头儿,山东方言,吃饭的地方或生活来源的意思),我觉得像个老要饭的一样,很丢人。”
“那你打谱儿(打谱儿:山东方言,打算)咋办?”
“这种事也没个人说说,很闷混得慌!你听我说说就很好咧!走一步说一步吧!”
金黄色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映到墙壁上。
夕阳在慢慢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