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尔曼夫妇：真的天空，虚实之间

《阿德尔曼夫妇》讲述了一对作家夫妇维克托和莎拉，近半个世纪的情感纠结。从相遇相识、相知相守、相爱相杀，浪漫爱恋时浓得化不开，冷漠背叛时毫不留情。是炽烈长久的真爱，也是烈焰熊熊的内斗，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隐藏在看似平静如水的优雅生活中。人心叵测，真相难料，让人惊悚、也让人着迷。

如果问观众，他们最爱看什么电影，“悬念与反转”必定是多数人的心头之好，那么作家电影无疑会满足你的所有期待。

其实，本没“作家电影”一说，我暂且将以作家身份为主轴推动情节的影片称之为“作家电影”。一类是倚重真实事件，演绎人物传记，如《天才捕手》、《成为简·奥斯汀》、《王尔德》、《黄金时代》等等，另一类是假托作家身份，营造天马行空、亦幻亦真的想象空间，如《危情十日》、《真事改编》等等。

其共同的规律是电影至少具有两层文本意义：一是现实世界的作家本身悲欢离合的人生；二是作家笔下人物的生离死别。两者时而交错重叠，时而矛盾互斥，虚实之间，自由转换，构成了迷人的气质，大大拓宽了电影表达的多义性。

《阿德尔曼夫妇》就是一部虚构的作家电影，男主演尼古拉斯·贝多斯兼任本片的导演，女主演多莉亚·蒂利耶则是主要编剧之一。他们两位编、导、演三驱并进，可谓珠联璧合。虽属处女秀，但耀眼的才华锋芒挡都挡不住。

影片熟练运用蒙太奇手法，通过快速闪回、声画错位、叠加话外音等等，犹如文学创作中常采用的错位、对仗、重复、反衬，将本来是小说最善表达的心理活动用流畅的影像呈现，立体而丰满。不难看出，本片编导深厚的文学素养，经典名著熟稔于心，将电影拍出文学性，是一种极难修炼的技艺。

影片设置了两个辅助性功能人物：传记作者和心理咨询师，分别与男女主人公的一问一答，解决了大部分叙事交代。而这些陈述，看似极其符合人物当时的语境和心态，但往往互为排斥、互为相悖。这就意味着夫妻俩必有其一在说谎，而影片偏偏采取微妙的中立态度，不加以交代，留下悬念给观众自己去细细体会，让电影充满了余味。

有个细节，开场就惊艳全场。丈夫的葬礼进行时至一半，妻子就摆脱众人的烦扰，回到书房接受传记作者的采访。刚刚赞叹写字台是难得的名贵古董，送给维克托七十岁的生日礼物，莎拉就毫不吝惜地将烟火掐灭在精美的木台面上，与儒雅端坐的女主人形象截然相反，让人不由得惊诧，心一阵抽搐。再补上那一句台词：“他在这桌面上根本没写过一个字”，一个举动、一句话就为全剧最大的反转做好了铺垫。

创作瓶颈是每个作家必将经历的，且是伴随终生的阵痛。也恰恰这种阵痛，分娩了出无数好电影，比如曾探讨过的《杰出公民》、《燃烧》等，无一不是作家在作品难产期的挣扎彷徨，甚至产生绝望的幻觉，最后戏剧化地蘸着自己的血泪重新写作。

作家是一个有着特殊感受力的群体，切换在虚实之间，充沛的情感常常找不到宣泄口，随时枯竭的灵感却寻不到源头。在文字当中，他们是无所不能的上帝。可在现实中，却往往低能无助，把生活搞得一团糟。他们向世人贡献才华结晶的同时，却在自己搭建的文字围墙里作茧自缚。

维克托就是这样一个人，痴迷于妻子阳光般的笑靥，自称像投币点唱机一样渴望随时听到莎拉的笑声，以至于把全部的生命换作一个个硬币。而莎拉也是一个纯粹而执着的女人，第一次见到这个英俊有才、单纯忧郁的男人，就认定了他将会是照亮自己人生的光明，即便自己变成一个蚊子也要扑向炙热钨丝的灯泡。

他们俩彼此成就了对方，文学上惺惺相惜，生活中棋逢对手。两次雨夜私奔，两次蒙上眼睛听从对方的牵引，爱的火花从未熄灭。但与此同时，朝夕相处中的不忠、虚荣、控制、利用、蔑视、猜忌，两人被个性的烈焰深深地伤害着，无法自拔。

地球上估计找不出第二个国家像法国那样，能把艺术电影拍得如此绝美和冷酷，极致的爱与缠绵的恨分不清楚各占几成。浪漫到刻骨，温情到残忍，真实到可怕，马乱兵荒的婚姻，一世爱情的保卫战，这已超越了我们对于复杂人性的认知。

《阿德尔曼夫妇》不仅追求艺术表达，还机敏地兼顾了通俗叙事，诙谐、狡黠，笑点频频。节奏不拖沓，线索不繁琐，既满足观赏心理，又强调作者解谜主导权，相得益彰。电影采用章回体的结构，层层递进，抽丝剥茧，将主线故事铺陈得波澜壮阔，一波三折，然后在最高音部分戛然而止。结尾，峰回运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甚至臆测的空间。

著名作家维克托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其妻子莎拉刻意锻造出的一个角色？

数十年经历风雨的分分合合，是相伴一生的美好，还是操控与反制的无奈？

风景秀美的象鼻山断崖边，是放手的成全，还是蓄意谋杀？

这一切，都成了未解之谜。随着苍老的维克托意外去世已经死无对证，只有风韵犹存的莎拉在书桌边侃侃而谈。过去，别人都从丈夫的书中窥见他们生活的一斑。现在，只能以妻子的视角诠释两个人的离奇生涯。究竟孰真孰假，无从考证。

这就是作家电影的天然优势，真的天空，虚实转换，无缝切换。

我们猜不透、看不懂，多情总被多情误，但不妨假装在光影里度过一段未知的岁月，拉上窗帘，调暗灯光，靠着抱枕，望着屏幕上忽明忽暗闪动的光线，很过瘾！

影片信息

片名：阿德尔曼夫妇 Monsieur & Madame Adelman（2017）

导演：尼古拉斯·贝多斯

编剧：尼古拉斯·贝多斯／多莉亚·蒂利耶

主演：多莉亚·蒂利耶／尼古拉斯·贝多斯／德尼·波达利德斯／安托万高尔友利／克丽丝蒂娜米勒特

类型：爱情

制片国家：法国／比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