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漫天的下，像在和春天做最后的诀别。李胜一个人倚在门边，凝视着空旷的庭院，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往事历历在目，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年轻时的自己和发小王义是多么的勇敢啊。胸怀壮志，意气风发，两人双马驰骋沙场，笑傲军营。长矛下敌军闻风丧胆，精准的箭法令夷人草木皆兵。可如今，独留老翁一人茕茕孑立，岂不悲哉！
雨停了。李胜慢慢的拿起拐杖。他要去看望他最好的兄弟。
半月坡上葬着战死的将卒。王义墓前有两棵松树，是26年前李胜亲自栽的。26年了，松树早已枝繁叶茂，他们静静的守望在这位勇士的墓前。
“呜呼！昔日吾与汝煞血为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汝为救吾命而去，吾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人世！”李胜长长地的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那是场伏击战。夷人将一大批粮草转运往战略要地金城。若将其阻截，金城内敌军无粮，必将人心惶惶，士气大衰。如此一来，数月即可将敌军驱出大宋，还天下苍生一片安宁。
夜已深了。山谷中回响着鸟兽莫名的鸣叫，远远近近的草丛在倏忽而至的大风中起伏如浪，月亮带着诡异的气息在云雾中穿行。终于望见了打着火把的敌军，李胜挥手示意准备推巨石下山。火把越来越近，死一样的寂静。
“推！”随着李胜一声令下，数十块巨石一齐滚向山谷，惨叫声不绝于耳。紧接着的火箭也一起射向敌军。将士们呐喊着冲下山，刀剑相加血溅胄甲。这一夜，宋军完胜。在清点战利品的空当，李胜瞟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他弯曲的背上插着一支箭，靠在车轮边奄奄一息。李胜起了恻隐之心，拿起水壶走向老者。可王义突然大喝一句，小心！还没等李胜反应过来，王义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那老者用最后的力气向李胜扔出了毒针。而应该在自己身上的毒针，现在无情地刺进了王义的腹部。
针上抹的是剧毒。王义就这样睡着了。纵然李胜如何使劲的摇他，唤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李胜仰天大哭，歇斯底里地喊着王义的名字。喊到声嘶力竭，双眸红肿。
王义死后李胜更加的穷兵黩武。以前他只杀做恶事的夷人，现在他只要听到夷这个字就不分善恶的，一律一刀刺死。他杀红了眼睛，像一头发狂的公牛，他杀死了越来越多的敌人，他赶走了越来越多的敌军，他以为这样能让他给王义给大家一个交代，却发现自己不仅没有感到报仇雪恨后的喜悦，反而更加沉默寡言了。
撤兵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口大缸里躲着的一对母子。那孩子六七岁年纪，一双眼睛很是水灵，讨人喜。李胜下了马，走上前问：坏人被赶走了，你开心吗？没想到孩子却摇了摇头，开始抽泣：因为你们要打仗，我的父亲和长兄都被你们强征去，现在连尸体都没有见到。因为你们要打仗，我家的粮都被你们抢走了，祖母活活的饿死了。因为你们要打仗，我和阿母只能躲在这口缸里，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现在你们打赢了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没有了……孩子开始嚎啕大哭。
那天回去以后，李胜陷入了沉思。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京城，来到了这座偏远的山林。
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从小苦练武功，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赶跑了敌人，百姓们却依旧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懂。他向天质问，而答案，在风中飘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