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后的某天清晨,无意间发现花园里的那两枝野百合,像约好似的,各自在长长的枝头上顶着一个淡青色的、形状酷似超级大雪茄烟似的花苞。
这个亮相太漂亮啦!
揣着喜悦忍不住凑近仔细观察,几只小蚂蚁凭着敏锐的嗅觉已经探测到了花蜜的香味,早早地就爬上一人来高的枝条,但花苞还紧闭着,它们只得在花苞顶端上焦急的转来转去。
我不禁在心里轻声一笑,想起“热锅上的蚂蚁”这句话,此刻,在花苞上吃不到花蜜的蚂蚁们心情何尝不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呢!
“百合花什么时候开?”
估计小蚂蚁们也有和我同样的想法吧。
之后的每天清晨或有闲时,我都会去看看百合花。
这两株野百合是前年下乡时从山坡上挖回来的,当时它们只是新拱出土的花苗,一尺来高,青枝绿叶的看起来很精神。
本来是不认识野百合花苗的,听一起走村串户的朋友介绍“这就是野百合”时,顿时勾起了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回忆,当即就决定带两株回家。
记得当时还给帮忙挖花苗的农家孩子一些钱,一来感谢他帮忙,是他劳动所得,二来那面坡是他家的地,虽然荒着,但一草一木都是他家的财产呀。
第一次见到野百合,是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
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因为受当时风靡一时的外国电影《乡村女教师》的影响,毕业时自作主张瞒着家人写了自愿到乡下教书的申请。
记得当时的教委主任曾经在我就读的师范学校当过校长,知道我的学习成绩,也听过我的母校校长——当时这个小县城唯一的小学校长——要求我毕业后回母校任教的话。他以一位长者的语气真诚的劝告我,说,乡村生活不是你这个城里长大的孩子所想象的那样,建议我再考虑一下。还说要看到我父亲在申请书上的签字。
瞒着父亲,也瞒着校长和班主任,自己模仿了父亲的笔迹签了字。至今清楚地记得当我把申请书第二次交到教委主任办公桌上时,这位仁慈的汉子叹了口气,说,你要做好过艰苦生活的准备哦!
人啊,年轻气盛时不知世事艰难,总以为生活会以诗意的状态来迎接自己。
相信,那个时代的毕业生们都是满怀单纯的诗意去憧憬走出校园后的新生活的。
但无论什么时代,都应了那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话,“乡村女教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教室门外擦干了眼泪再走上讲台”的。放学后,随着暮色四合,望着空落落、黑漆漆的校园,听着从暗处传出来的各种陌生的、可怕的声音(其实只是自自然界各种小动物的声音、或风吹过木板缝隙、拂过树梢枝间发出的哨音……),惊恐和焦虑让这个在城市长大的年轻女孩常常以泪洗面,但也只能咬牙挺住。
某个黄昏,学校新来了一位年轻老师,当这位俊朗的年轻人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原本谈笑风生的校长用惊诧的目光望着他,其他人也没有谁想起来应该主动招呼一声,因为,这位新来的老师手里拿了一束新鲜的、散发着幽香的野百合。
这形象,在这个偏僻的山村校园里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他看见大家好奇的目光,显得有些拘谨,解释说,这是我从那山坡上采来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野百合花。花朵硕大、色如凝脂,小喇叭似的,原本纯净得有点单调的花朵儿,被花心里几点焦糖色的花蕊一点缀,更显得高雅圣洁,别具韵味。
从山里带回来的这两株野百合一点也没有受到“乔迁”的影响,花苞在矜持了三两天后就绽放出了状如喇叭、色如凝脂、香如幽兰的花朵来——和三十多年前第一次看见它时模样一致!
虽然白云苍狗世事变迁,但野百合花没有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