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我念诵着雅歌来希望你,我的好人”
“望到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距离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到生出翅膀,向上飞去,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沈从文初见张兆和的时候,张兆和正值青春最灿烂的年华。
她的皮肤有些黑,却丝毫不影响沈从文对她一见倾心。后来有人说,那天的傍晚,夕阳沉沉,眼见着张兆和在操场边一边走,一边吹着口琴,待走到操场尽头,头发一甩,转过身又是边走边吹着口琴。
这一瞬间,让远远走在一旁的沈从文,停下了脚步。
这一瞬间,也对沈从文后来的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于是,在《边城》里的翠翠,似乎就看得见一丝张兆和的影子。“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波,俨然如一只小兽物。”
“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也许是此刻浑身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张兆和,就此紧紧地揪住了沈从文的心。只是哪里知道,这只“小兽”,让沈从文的前半生尽享温柔甜蜜,后半生却陷入了痛苦的漩涡。
有一天,张兆和收到一封薄薄的信,拆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的老师沈从文写来的。信中只交代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爱上你?
张兆和没有理睬,天真地认为,这不过是这个只会写写小说的老师玩的浪漫手段而已。但是她也没有像其他的女生一样一撕了之,反而把信保存好,归好类。并且,把男生们给他写的信编好号,“青蛙一号,青蛙二号,青蛙三号……”,大姐允和见了,取笑妹妹说:“这大概只能编为‘癞蛤蟆13号’了!”
但是沈从文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紧接着,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信越写越长。按照当时邮局的资费来算,这些信,都要超重一倍了。甚至是在别人和张兆和的面前声称,“我只愿做她的奴隶。”
“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在我的自卑中,是觉得,如一个奴隶一般蹲下来吻你的脚,对你也是有所亵渎的。”这种炽热的爱,竟然使人卑微至此,连尊严都不要了,但是当她来临的时候,哪里还管的上自尊呢?
他扬言:如果你坚决拒绝我,我将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刻苦向上,二是自杀。沈从文找到张兆和的闺蜜,在她闺蜜前深情地哭诉。
这种死缠烂打的追求,让张兆和不仅没有心动,反而生出了不少的厌烦。张兆和排行老三,她上面有两个姐姐,身后还有弟弟妹妹,自小她都不是家中最得宠的那一个,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成了张兆和冷静而又理性的性格。但是沈从文不一样,在沈从文的心里,始终存着一份对美的追求,他不信仰宗教,美就是他的信仰,而眼前这个“俨然如小兽”的张兆和,已经在他的心里,再难抹去了。他这个湘西的汉子,从他的作品里,大多都是温柔细腻的描写,但是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却有着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热血。这让张兆和非常头疼,这个老师跟那些写信的男同学完全不一样。
她跑到当时的校长胡适家里,告诉胡适,老师这样给学生写信可不好!
然而,胡适却是个和事老。他只是笑了笑,告诉眼前的这个女生:
“沈从文是非常顽固地爱着你!”
“可是我非常顽固地不爱他。”
胡适听闻,心中自是愕然。他给沈从文写信:此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爱,你错用了情……此人太过年轻,生活经验太少,故能把所有对她表现爱慕的人都归为“他们”一类,故能拒人自喜,你也不过是“个个人”之一个而已。
确实,这个张家三小姐,把她的追求者们用“青蛙X号”来归类,是有些过于傲气了。
但是胡适的劝解,张家三小姐的拒绝,依然没有让沈从文的热情降低了半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情书轰炸着她心中的爱人,那个“俨然如小兽”一般的姑娘。不仅如此,他还挺为她着想,在信中他一再叮嘱她,不要被身边的干扰而荒废了学业。他完全不知道,此时对他的意中人最大的干扰就是他自己。
也许是沈从文写信的特长终于发挥了作用。就在他自己都近乎绝望的时候,张家三小姐的心里,突然绽开了一道裂缝,光线穿透进来,她最终接受了他。她说:“自己到如此地步,还处处为人着想,我虽不觉着他可爱,但是一片心肠还是可怜又可敬了。”
此时的沈从文,丢了教师的职业,因为一直赏识他的校长胡适辞去了职务,临走前,沈从文写了一封长6页的信,向张兆和述说了对她的相思和爱慕,以及求而不得的痛苦和遗憾。
“看了他这信,不管他的热情是真挚的,还是用文字装点得,我总像是我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因而陷他人与不幸的难过中。但他这不顾一切的爱,却深深地感动了我。在我离开这世界以前,在我心灵有一天知觉的时候,我总会记着,记着这世上有一个人,他为了我把生活的均衡失去。他为了我,舍弃了安定的生活 而去在伤心中刻苦自己。”
张兆和对沈从文的态度好转,这大大激发了沈从文的创作,于是,写下了许许多多对张兆和的信,信中,不乏一些美丽的句子,正如文章开头所摘录。沈从文在信中,称呼张兆和为“三三”,渐渐地,张兆和为沈从文这些信所打动。
后来,沈从文特意去苏州看她。张家人对沈从文印象挺好,当时社会在新思潮的影响下,并未对这对璧人有过多的阻挠,张家人甚至经常叫沈从文去张家玩,并且让张兆和去旅馆看望沈从文。
也许,张兆和最终选择接受沈从文,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沈从文的信,写得太好了罢!
苏州的这段时光,快乐而又短暂。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后,沈从文带着恋与不舍,离开了。临行前,他说: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姐姐允和知道后,赶紧将此事报告父亲,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允和急急忙忙就发了一封电报给三妹夫,上面只有一个字:允。
一语双关。
兆和此时却生怕她的沈大哥看不懂,悄悄地,又拍了一封电报过去:乡下人喝杯甜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