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第一炉香》

人人仿佛张爱玲。——王德威

比起《红玫瑰和白玫瑰》和《倾城之恋》,其实我更喜欢张爱玲的《沉香屑―第一炉香》带给你残忍的却又无法摆脱命运的荒凉感。以至于常常想要重新读过,以便能从字里行间找出能拉薇龙上岸的丝丝希望。然而,“火光一亮,在那凛冽的寒夜里,他的嘴上仿佛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又是寒冷与黑暗……”

张爱玲,这个被称为中国文学史上的“异类”的天才女作家,喜欢她作品的人一定会是真喜欢。最世俗的情爱,却被她那些精妙的比喻,直击人心的刻画让人欲罢不能。她随心所欲,不动声色地用看似无情的笔触表达自己内心的深情,文字与她犹如游戏,超神入化却又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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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腰里这座白房子是流线型的,几何图案式的构造 ,类似最摩登的电影院。然而屋顶却盖了一层仿古的碧色琉璃瓦……屋子四周绕着宽绰的走廊,当地铺着红砖,支着巍峨的两三丈高一排白石圆柱,那却是美国南部早期建筑的遗风。

炉台上陈列着翡翠鼻烟壶与象牙观音象,沙发前围着斑竹小屏风……这是西方人心目中的中国,荒诞,精巧,滑稽。

把女学生打扮得像赛金花模样,那也是香港当局取悦欧美游客的种种措施之一。在染缸里呆久了,很多人就习以为常,也自然而然形成了当时的一股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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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龙自己觉得是《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上山去探亲出来之后,转眼间那贵家宅第已经化成一座大坟山……她看她的姑母是个有本领的女人,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这一段段文字的描述就早早注定了上海女大学生葛薇龙将来的人生就如同一场荒诞的白日梦。

葛薇龙的转变从第一次姑母家出来开始。姑妈家的一切是薇龙从未见过的世界,纸醉金迷的生活激发了这个女孩子的虚荣心,她自惭形秽了——薇龙忽然之间觉得原来自己家里做熟了的佣人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

到薇龙试过姑母为她备下的各式衣服,色色俱全,一个女学生哪里用得了这么多?薇龙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她无力抗拒这种堕落。

乔琪乔,这个穿梭于女人堆中的情场浪子,看似不是同一世界,不过是葛薇龙在自认身不由己的命运里,想要保留的东西,那是真正属于她的爱情,是她心里的那簇小小火苗,而不是被迫的。以至于为了和乔琪结婚薇龙宁愿飞蛾扑火般彻底卖身给她的姑母,她觉得她是可以将皮囊和心灵切割。从此以后,薇龙这个人就等于卖给了梁太太和乔琪,整天忙着,不是替梁太太弄钱,就是给梁太太弄人。薇龙的爱卑微到令人悲哀,“她们是被迫的,而我是心甘情愿的”。

《沉香屑―第一炉香》里无论是葛薇龙这个上海女大学生的堕落沉沦,还是她老谋深算的姑母利用薇龙的年轻貌美来索求满足自己的情欲和金钱,都逃脱不了那个殖民地时代女性只有取悦依附男权才能获得获得利益的必然的命运。

其实反观现今,薇龙身上也有很多人的影子,人性的贪婪和欲望一旦无法克制,沉沦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命运。这一点我想也是作者对于自身爱情观的无力感所能展现的警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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