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岸,待我把嗓子里的水吐干净了之后,突然灵光一闪,我拿出凤袅给的宝贝指南针。
「阿曻,你看这个红点点是不是比之前的要深?」
「貌似。」
「天呐,该不是被同一个妖怪占去了吧!这水草摆明了是被哪个混蛋操控——阿嚏!」
正骂得起劲,我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顿觉一阵寒意沿着脊梁骨蹿了上来,估计是着凉了。
这海里的妖怪看来不好对付,我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回民宿从长计议。
果不其然,回去我就开始发烧,头疼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割下来拱手让人。我自投胎以来身体就有个毛病,一般不生病,生起病来准要命。
伏曻用手背在我额头上碰了碰,然后皱眉评价:「烫。」
我有气无力地应声:「烫得冒泡了简直。」
「人类的身体,」他摇了摇头,看得出他有点鄙视,「太脆弱。」
不用看我也知道,此刻我一定非常憔悴,双目呆滞无神,嘴唇泛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于是我就想把伏曻赶走,但他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杵在我床边陪着,仿佛要给我送终似的。
好心的店家送来了一些常见的感冒药,听说我们今天去了附近的海边之后脸唰一下白了,我一看,有故事啊,瞬间头也没那么疼了,来了精神。
店家的语气跟讲鬼故事似的,低低地,悄悄的,好像生怕隔墙有耳被谁听见了。
「好多年前,有一个女人跳海自杀了,就在那片海。传说她撞见自己深爱多年的丈夫和一个女人翻云覆雨,一怒之下把他们两个都杀了,然后自己走进了海里,再也没人见过她。
「后来,每一个去过那片海域的人回来之后,不可避免的都有一些大病小灾,渐渐的也就没人敢去了。都说是那女人怨气迟迟不散,化作了厉鬼害的。」
店家说完就麻利儿走了,生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店家一走我就又半死不活地瘫在了床上。这时,伏曻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破天荒端来了一杯水。
「吃药。」
我一下弹起来,平时的吃药困难户这会儿吃药跟吃糖豆似的。美人在旁,赏心悦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只恨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唉。
我浑浑噩噩地躺到了第二天,吃了几次药也不见好,反而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阿曻,你说这块铁片赋予海妖的能力有没有可能是让人生病?」我虚弱地说。
「荒谬。」
伏曻昨晚就在旁边休息,给我端茶倒水,让我好不感动。能享受到伏曻将军的伺候我大概是头一份。我发觉伏曻与我之间的关系越发近了,相比之前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同,我迷迷糊糊地琢磨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想来感情这么复杂的东西不是轻易能想明白的,我也就释然了。
头疼起来真是要命。我不由得开始胡言乱语分散注意力。
「这些年我虽然无所事事,好歹也攒了点积蓄,如果我死了,就当遗产留给你吧。你这两天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也算给我养老送终了,我的银行卡密码是——」
伏曻端着一只小碗过来,打断了我感人肺腑的遗言。
「喝了。」
我吸了吸不甚通畅的鼻子,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涌了过来。
「什么味?」
低头一看,碗中一片鲜红,我大惊地朝伏曻望去,「这是?」
「蛇血。」他想了想,一脸真诚,「应该没毒。」
「……」
传说佛祖割肉喂鹰,众人都赞他慈悲为怀。可伏曻也不是个慈悲的主儿,这几日他的悉心照顾已经让我惊掉下巴了,为了我放血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只觉得无以为报。
「你为什么……」我有点吃力地说。
伏曻视线上移,似乎自己也不清楚,想了想干脆地说:「我想。」
「……」
如果是在他放血之前我还能强烈制止,可如今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再拒绝只怕叫人心寒。
我在心中呐喊,这份大恩大德,我棠竹必定铭记于心,哪怕是有毒我也认了!
于是我打算豪迈地一股劲灌下去,可在距离我的嘴唇0.01毫米处时我还是退缩了,浓重的腥气让我生理性反胃。这对于一个从小不吃荤腥的人来说简直难如登天。
我刚要说点什么缓缓再喝,突然手里的碗被夺走,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下颌,迫使我仰着脖子,紧接着碗就到了我的嘴边,蛇血顺着碗壁流入了我的咽喉。
生而为人,这辈子也没少看一些霸道总裁的电视剧,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霸总的魅力。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的功夫碗就见了底。
事实证明,伏曻的血是没毒的,我非但完好无损没有翘辫子甚至都能下地跑两圈。
第三日早上,我已经活蹦乱跳了,拉着伏曻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来到海边。
脚步站定,我和伏曻交换了个眼色,开始表演。
我向前一步,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指着伏曻道:「骗子!」
「亲……亲爱的,」伏曻果然在这里卡了壳,「我和她只是朋友。」
伏曻面瘫一样的演技,让我不禁庆幸他还好不是个真的演员,不然一定会像某某明星一样是花瓶。
「我都看到了,事实摆在眼前。」我吼道。
「那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伏曻走过来僵硬地拉住我的手,「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明知是演戏,还是一场烂戏,我却好像动了情。
如果这是真的——
突然,海里传来一阵巨响,掀起滔天骇浪。只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浮出水面,她一身白色长裙,长发及腰,我不由得想起店家讲的那个故事。
她不笑就已经很像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了,这会儿露齿一笑更是渗人。她咯咯地笑着,拍了拍手说,「真是一出好戏啊!」
「可惜演技太烂了。」她补充道。
我一脸幽怨地看向伏曻,看吧,都怪你拖后腿。
伏曻好不委屈。
好吧好吧,能配合我已经该感恩戴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我打着遇事好商量的原则,心平气和地说:「姑娘,你已经含着怨恨在这里太久了,不如放下一切,投胎去吧。」
「不。」她拒绝得相当干脆,「我还有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
我想着帮她了了心愿岂不是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她接下来的话让我感觉像个被耍的二百五。
「杀光所有男人。」她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亲,这边建议您去挂下精神科。
我叹了一口气,谈判不太顺利,看来是不能和平解决了。
我正想沉思着,贞子已经快速朝我们袭来,伏曻立刻迎了上去,贞子见伏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转身跳下了海将战场换到下面,伏曻瞬时化作一头巨蟒跟随其钻入海中。
海面波涛汹涌,料想海底是一场恶战。我心中焦急万分,在岸边走来走去,海面几乎要被我盯出一个洞来。
突然之间,伏曻破水而出,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手忙脚乱地跑过去,跌在他身旁,他将一块铁片放到我手里,还未说话喷出一口鲜血来。
「阿曻!」
贞子从海里一步步走出来,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绳,底端坠着的正是我们要找的宝珠。难怪她区区一个人类竟然这般难以招架,原来不光得了碎片还有威力强大的宝珠。
如今三块碎片集齐却因缺了宝珠无济于事而功亏一篑。
「阿竹,这是下山前爷爷偷偷硬塞给我的,」伏曻手中拿着一块玉佩,我曾见过爷爷细心擦拭,说什么也不让碰,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说见你难得喜欢一个人,怕我跑了,先拿出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占住。」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仿佛万物复苏,然后把玉佩交给我,「替我还给爷爷。」
我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伏曻笑,没想到是这种穷途末路之时。
说完他撑起身子,化身为蟒,与前方的妖女展开激烈地搏斗。
海水翻涌,飞沙走石。
宝珠本就汇聚了玉冠的最核心的力量,这是铁片比不了的。伏曻说到底也不过是刚修炼不久,纵使天资再高也敌不过对方开了外挂。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是一颗夜明珠时,天界也是有黑夜的,那时我就处在大殿最显眼的位置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过了多久,我萌生出了神识,但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一不小心滚了下来,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出现将我拾起放回了原处,那是我珠生以来见过最最好看的仙。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多大一把年纪了,但这宝珠在我面前肯定是个小娃娃,说我是万珠之王也不为过。
我反手将凤袅给的指南针摔碎,里面飘出几缕光芒融入了我的身体。这是凤袅留给我危难之际逃跑用的,可以暂时恢复一丝法力,这一丝法力对付妖女怕是够呛,不过可以将我变回本体顶替宝珠结合所有的碎片重塑玉冠。
我深深看了一眼伏曻,似乎要将他一笔一划刻进肺腑。
随后我将意念集中丹田,人体倏地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几块碎片在我的召唤下合为一体,玉冠重现。
霎时间,玉冠散发出刺眼的白芒,周身的威压遍布方圆几里,仿佛在高调宣布自己重出江湖。
「阿竹!」
伏曻目睹了一切,却来不及阻止。
白光乍现后,天空中一道光束直直射到伏曻身上,转瞬之间伏曻已身披铠甲威风凛凛,手持一把长戟。
玉冠已经寻回,伏曻恢复了记忆和法力,可以重返天庭。
他来到玉冠前,捡起地上掉落的白珠手串和玉佩,轻轻叫了声:「棠竹……」
女妖大概已经疯魔了,见到这般景象仍要不自量力地上前攻击,然而拼尽全力却近不了伏曻半步。伏曻一个眼风扫过,女妖顿时招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去投胎吧。」伏曻说。
话落,女妖剧烈挣扎起来,但如蚍蜉撼树,眨眼间便消散了。
我的五感只维持了短暂的时间,之后便感觉自己像裹进了柔软的云朵里,轻飘飘的,浑身轻盈舒畅,听不到看不到了。临了想着,当年皆因自己而起,拖累伏曻落到凡间经了这么一遭,这下总算结局圆满了,甚好。
日复一日,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身体传来一丝冰凉舒适的触感,模模糊糊的只觉着似曾相识,这人白皙的手腕上系着红绳,串着圆滚滚乌溜溜的黑珠,煞是好看。
「醒了?」
我正昏昏沉沉地又要睡去,突然被这一声吓了个激灵。紧接着,只见他手上微动,我的体内开始源源不断地注入能量,似乎要用一桶水去浇灌一株刚刚冒头的嫩芽,期望它立刻变成参天大树。
我被迫接收着这些能量,在我感觉自己即将爆珠而亡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我变成了一个黄衫少女,眼前站着一个人,银发蓝眸,白衣飘飘,模样好看极了。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记忆排山倒海般倾倒进我的脑子里。
半晌。
「模样挺俊啊,跟了——」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被狠狠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