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之三家分晋

      司马光选用了三家分晋,受封诸侯的故事作为资治通鉴的开篇。

    在本文开头,司马光提出了核心观点:身为天子最重要的事就是尊崇礼制。然后,从两个方面对核心观点进行了拓展:一,尊崇礼制的主要内容是守分,守分的主要内容是正名。这是对尊崇礼制进行纵向解剖。二,是横向对观点中的名词进行了定义:礼是国家的纪律纲常,分是君臣的名分,名是公候卿大夫的名位。《资治通鉴》是司马光为宋神宗编纂的史书,沟通的对象首先是皇帝。因此,在这里司马光就作为皇帝应该首先关心的头等大事,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后面的几段,对这一核心观点进行了论证。

    这里首先阐述的是,作为天子,为什么要以尊崇礼制为头等大事。司马光在这里提出的真正问题是:权力是如何产生的。在司马光看来,礼制是维护权力的必要手段。因为全天下有亿兆人民,土地广大,而又有许多在力量,智慧等各个方面超出常人的人。这么多人,为什么会甘愿受一个天子的统治,并且做到长治久安呢?显然不是看谁的力气最大,也不是比谁的智慧更多。而就算现在的天子,确实是力量,智慧最大的人,他也总有老去的一天,总会有新生力量崛起。因此如果要维护长久的统治,就必然要有一套人为的强制规则,这一套规则就叫做礼。接着,司马光以人的心腹手足和树木的枝叶根脉做类比,佐证只要各司其职,上下各正其位,整个系统,无论是国家还是生命,才能够正常运转。总结一下,司马光从正反两个角度进行了论证,首先说明规则(礼)是稳固统治的必要条件,再说明,统治稳固是长治久安的必要条件。

    接下来说明的是如何才能做到崇礼。司马光先搬出了两条重量级的论据。第一条是孔子的《系辞传》对《周易》中乾坤二卦的解释,强调了天尊于上,地卑于下,在这里天地的作用就是类比君臣。第二条是《春秋》,即在成书中,周王室的排序在各国诸侯之上,体现出无论诸侯的力量多么强盛,在地位上仍然要比周王室低一等。这两个论据都说明了在古人中,君臣地位的重要性。不仅是理论,司马光认为一些历史人物以实践证明了君臣名分甚至比国家存亡还要重要。纣王的兄长宋微子,吴王的四子季札都因为君臣名分,使得虽然他们或许有能力使国家免于危亡,但都不愿继承国君,可见古人对君臣名分有多么重视。因此司马光从理论和实际两方面论证了在实践礼的时候,最应被看重的就是维护君臣关系。

    那么要如何维护君臣关系呢?司马光认为,确认名分,使用器具,这二者便是其中的关键。他再次摆出孔子的观点:孔子认为卫国在奖赏仲叔于奚时,比起赏赐代表地位的繁缨,还不如赏赐采邑,因为器物所代表的的名位关系君臣名分,必须要谨慎管理。而繁缨作为马头上的饰品,在物质上仅仅是十分微小的细节,圣人却对此十分重视,这从侧面又说明了治国要设法"治其微”,避免"救其著"的道理。司马光从关于赏赐的决策上得出结论,正名是维护君臣关系的关键。

    以上三段系统解释了尊礼,守分,正名与权力的关系。接下来就进入正题,开始讲解周王室礼制是如何得以维护,又如何被破坏的。司马光使用了一个正例一个反例。正例是晋文公请隧于襄王的故事。隧代表周王室规格的葬礼,周襄王为了维护礼制,不同意晋文公的请求,如果晋文公擅自越礼,就会受全天下诸侯以话柄,让别人获得讨伐自己的机会。因此周襄王搬出王章这一天下共识,回击了晋文公。反例就是本节叙述的三家晋国大夫受封诸侯的历史。三个大夫私自瓜分晋国土地却被周王亲自分封为诸侯,破坏了应有的名分,司马光认为这是礼制败坏到极点的状态,是国家倾覆的象征。这些是司马光说出来的话。这段文字隐含的内容是:礼制是一个全天下的共识,天下之所以不至于大乱,就在于所有人合力维护这一共识。所以晋文公不敢越礼,并不是惧怕周王自己的军队,而是惧怕破坏了这一共识,使得全天下都可以以维护此共识为理由,正当地讨伐自己。可以看到,凝聚起广袤土地的事物,并不是某一支军队,某一个人等这样的实物,而是礼这一并不实际存在的概念。这也印证了《人类简史》中的观点:人类就是一群基于想象和共识的生物。司马光进一步讨论了这个礼制到底是如何被破坏的。他认为,这并不是简单的三晋势力大过周王室,周王室无可奈何而分封诸侯。如果这么说,那礼制是三晋破坏的。然而事实上,如果周天子不同意,三晋仍会受到礼制的掣肘。实际上,三晋遵守规则,请命于天子,而天子,作为礼制规定中至高无上的人,也是礼制的维护者,却同意了由反叛夺取地盘的三晋的请求,这便造成了天子这个被礼制推尊的人,与礼制本身的矛盾,因此礼制是天子自己破坏的。假设天子不同意,那么诸侯仍然可以在维护礼制的框架下讨伐三晋。而周天子的决定,却给诸侯一个信号: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这无疑把本就针锋相对的诸侯推入了囚徒困境。从此之后,诸侯们就只有争雄这一条路了。在某种意义上这等同于党主席亲自否定了党章,那么这一党就无法继续存在了。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国家一直致力于在联合国框架下协调国际事务。根据近年新闻报道,美国频频无视联合国,这相当于亲自破坏礼制的周天子,等到这一框架完全失效,世界就进入到了21世纪版礼崩乐坏的战国时代,那对全人类的利益都将有极大的损害。所以"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概念如果可以凝聚为全人类新的共识,也必然会给整个世界带来福祉。

    从三晋封侯的故事中抽象出来,便可以得出结论,权力是用以驱动组织的力量,它是靠所有人的共识凝聚出来的。一个组织最重要的事便是维护构建起这个组织的共识。一旦共识被破坏,那么组织的灭亡就不会太远了。从个人的角度看,只有自己首先尊重自己的立场,才会得到别人的支持,如果没有自尊自爱,其他人便可以任意践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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