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去世后,我和妈妈为他收拾遗物,外公房间陈设简单,唯一算得. 上阔气的应该是那墙边各种医学书籍的书柜,透露出一丝古色古香,我拉开书架下陈旧的抽屉,在那里摆放着一个小算盘,和一叠厚厚的本子,好奇心促使我翻开一看,原来是外公的手写账本,上面一行一行,全是别人欠的医药费。有的年代已经超过了二十年。
我问外婆那些钱收回来了吗?
外婆说:收回来了的都划掉了。.
可是,这些根本就没有几行划掉了啊!
外婆说:你外公心软,别人说没钱,他就说算了算了,再说那些人也不容易,谁愿意生病呢?不给就不给吧,给的起当时也不会欠着。何况,有的人他也已经不在了。
我的外公生前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村委会给外公一间房间,外公就在那里为村里的父老乡亲看病。
外公在村里的辈分其实很低,但是村里的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喜欢叫他先生哥。起初我不懂,后来才知道,这是村里对外公.的一种认可。
记得那年一-个冬天夜晚,北风卷地白草折,冷的不得了,我和妈妈很早就睡了,半夜三更好像听到急促的拍门声,
还有-个声音焦急的喊道:先生哥,我家孩子这个时候高烧不退,,麻烦你看看去吧!"外公麻溜提上药箱,二话没说就开门去了。
第二天,我问外公,昨晚看病多少钱,外公摸了摸我的头说:救人要紧,什么钱不钱的,人家给的起就给,给不起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
是啊,医者仁心,这句话用在外公身上一点也不假。
我的脑海总是想着我靠在外公怀中外公说这句的情景。怪不得外公的账本那么多欠款,原来外公从来没有指望过他们给钱,也难怪外公每天接诊那么多,家里却还是这么穷。看看别的赤脚医生,哪个不是几年之间就盖起了三层小楼房。外公呢?他治病救人一生,除了得到了村里人的敬仰,一贫如洗。
妈妈敬佩她的父亲,为他感到骄傲,外公也同样敬佩他的父亲。
“外公,妈妈说我们是医学世家,难道外公的爸爸也是医生吗!”
外公笑呵呵地拍拍我的头道:对啊
外公的爸爸是外公最尊敬的人哟”
“外公也是我最尊故最喜欢的人了,'我抱着外公的手臂说。‘我 想听外祖父的事可以吗?”
外公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用沉重的语气为我讲述了我曾祖父的一些事,我听完真心觉得曾祖父真了不起。
1946年,国民党抓壮丁来到了外公的村里,窜进了外公的家,那时候外公刚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外祖父正在铡刀前铡草药,国民党兵气势汹汹的呵扯外祖父快点收拾东西跟他们走,外祖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猛的用铡刀铡去了自己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国民党人傻住了,这样一双残废的手,不能扣枪吧,他们只好离开。
后来,外公问外祖父,是什么勇气使外祖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的外祖父说:我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怎可去做那杀害同胞的恶鬼?”
是的,这样的- -双手只能为人民服务,在那缺衣少食的年代,外祖父用他的医术,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解除了多少人的病痛折磨,数也数不清。外公能够成为村里如此受人尊敬的赤脚医生,和小时候的耳濡目染有很大的关系
妈妈说,在国家水深火热的那十年,外公还多次偷偷的给那些牛棚里的人送医送药。那些人后来平安了,还曾经回来感谢外公。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外公的灵堂前,会有那么多人长跪不起,给外公送葬的队伍,为什么会那么长。
如今,外公和外祖父,他们应该在天堂团聚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去世之人的衣物要焚烧掉,头七那天,我们在外公的坟前烧外公生前的衣物,其中,还有那些账本。我问外婆可不可以不要烧,外婆摇摇头,告诉我,那些欠外公医药费的人,都是家里有慢性病的人。
想起外公的- -段话:当时我似懂非懂,现在我忽然懂了,外公说:
我自小学医,本着治病救人的目的,如果能赚钱养家,自然更好,如果不能二者得兼,则退而求其次,救人为上。
想到这里,我不由抬头望天空,这样的外公,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离去吧?当晴空万里,有一片白云是他,当月明星稀,有一颗星星是他。外公永远活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