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末,离乡在外的游子常被问起的一句话,“过年回家吗?” 今年第一个问起的人是家姐。父母一年年老去,就算回老家陪上几天也好。心是如此想,却近乡情怯,宁愿孤单一人漂泊在外头。
越是深爱的人,越是不敢触摸。每回一次家,内心象掀起一场场波涛,五味杂陈,千头万绪。故乡仍是心中的故乡,人还是那些人,只是我已漂得太远,很多人与事已经有了许多隔阂。让发小老同学理解你太难,让家人懂你也并不容易。
我知道,自己早就是一只单飞的孤雁,明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却再也无法去依靠谁。这就是漂泊和分离的代价吗?
对妈妈的记忆,停留在某年清晨,她端着饭碗站在床前劝赌气的我吃饭的情景,那是我一辈子难以忘怀的瞬间。
对爸爸的记忆,停留在某次和他通完电话后,我忍不住哭出来而电话那头惊慌失措的他。那是我成年后,第一次对着爸爸哭,且是在电话里,可能吓到他了吧。自那以后,每次和他通电话,感觉爸爸都比平常显得温柔了些。
对哥哥的记忆,停留在某一年暑假,他背着脚受伤的我,在河边芦苇丛里奔跑的样子。
对姐姐的记忆,停留在她十八九岁时,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我们几个小孩在家里吃东西、吹牛的刹那。
那些温暖的瞬间,构成了我对家庭的全部回忆。是这些瞬间令我在孤单时,觉得尚有人爱,要为这些爱的人好好去生活,让自己配得上家人的爱。
纵有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朝一夕的陪伴,对父母,我这个老幺少小离家,陪伴他们的日子也不过青春年少的那段时光。随着读书住校以后,离开父母的脚步声也渐行渐远。
不管是不是情愿,离开父母的照顾后,就象一只脱了缰绳的野马,一心看向外面的世界,却总是忘记身后那关怀挂念的目光。我竟是如此任性的小孩!
时间改变了一些东西,父母的老去,兄弟姐妹的疏远,我的成长。时间改变不了的东西是那份对家的牵挂和渴念。
我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一个家,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未来爱人可否承受我对家庭饱含的深情与热爱。那种感情就象一个埋藏已久的火山,情感炽烈,只待一个契机爆发。而这个爆发点,很有可能就是我自己组建的家庭。正因为孤单的太久,所以才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所以才会把家看得很珍贵。
犹如艾青的诗《我爱这土地》里所说的,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衩姐说,“世界很大,人生很长,而家很小,家人间的缘分其实也很短很短,短到也许一个转身,就不能再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年少时叛逆地想要离开它,经年后,又会彻骨怀念它的原因。” 读到让人眼湿湿。
很多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能忍受一个人的孤单漂泊,多半是因为,我知道,无论我漂向哪里,总还有一个地方在等待着我,虽然我未必会回去那里。至少父母在,我依然是有人牵挂的小孩。即便走过万水千山,见过高山大海,我依然是个有家的孩子,有根在,就一切都在,那是家的源头,是爱的源头。
这就是我忽然想写这些文字的原因,因为想家了,因为爱无所归依。
天知道,我多么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陪伴和爱,都给父母,却难做到。曾说过,世间最宝贵的是时间,爱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的时间给她/他,父母在慢慢老去,而所谓成功似乎总是遥不可及。为什么我们总是把陪伴和情话,给了那些不相干的人,而最重要的人却被我们过成了陌生人?为什么?
几时才会有屋檐下的一盏小小灯火来候我?
几时才会有人令我们心甘情愿,想要圈住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时间?
家啊,这个令人揪心、向往、疼痛、牵挂、又温暖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