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读蔡澜先生的《老了依然可以谈谈未来》,兴味正浓。临座的一位老先生忽然开口问道:你是老师,还是作家?
我猛然一惊,不知这问题何来。但仍礼貌回应说,“两者皆不是。”
“我已经很多年不见有人读书的时候,手中握支笔,边读边写批注了。更何况,近些年来,内地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少见耶。”老先生自顾说着。
原来如此。他只是对我一边读书一边在文字下面划线的行为表示感叹和好奇而已。我便又原原本本地将自己缘何如此的习惯来了一通解释。他还给我提了一个建议,大意是说,希望我每读完一本书都能把感受和体会写在书页的前面,然后再发至微信或者微博上与大家分享,他说,这样做可以惠及他人。我为了回馈他的好意,佯装初闻佳音般大呼,好主意!然后,双方相视而笑,算是对话结束。
其实,我每读完一本书,都有想聊一聊感受的冲动。遇到好书,我恨不得拿只大喇叭,对着身边人群一通诗情洋溢的慨叹,说说胸中激动,眼中热泪。但毕竟,这只是想象。现实中,我连跟朋友分享的机会都没有。对于被生活拉扯着忙得团团转的他们或者她们,我如果要求为了聊聊康德或者茨威格而见面,就过于矫情了。而对于那清闲的日日喝下午茶刷淘宝逛商场的另一群朋友,我更无法说出口,因为当我说出来茨维塔耶娃的时候,她们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因此,我一早就学会了闭嘴。
但,即使我一言不发,那些阅读过的感受,激荡在心里的情感,一分一毫都不曾消退过。它们像晴朗夏日里被放进大玻璃樽中的饱满多汁的莹润葡萄,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识的累积,思考的深入,变成醇厚的微带酸味的酒,留在我逐渐疲倦却仍然暗涌不断的心中。
我读着一天,便期待可以佳音与共一天。此心不死,日月可鉴。
话题扯远。再来说说这本书。《老了依然可以谈谈未来》延续蔡澜先生以往作品的风格,皆以千字短文成篇,嬉笑怒骂,说尽他眼中的世态,却又不乏人生智慧。他在这本书里,非常爽朗地谈到死亡,他说,最坏的打算,已经安排好。万一侥幸能够活到油枯灯尽,那就最为幸福。我母亲就是这样走的。也许,可以像弘一法师一样,回到寺庙,逐渐断食,走前写了“悲欣交集”四字后,一笑归西。葬礼可以免了,骨灰直接撒在维多利亚海港,每晚看到灿烂夜景,妙不可言。他提到的最坏打算是患了癌等不治之症,但仍然不愿选择延命的治疗,只可以为了免于疼痛,吃些止痛药,打些医用麻醉针。
蔡先生一生并无子嗣,他于此看得十分通达。他说,中国人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关于为家族延续后代的事情上,家中其他兄姐担当了责任,我就可以不用操这份心了。但对于年轻人,他却不吝赐教,大至人生理想,小至日常礼仪,他都在书中做到了尽可能详尽的描述和劝导。
这本书较之蔡先生早前的作品,更见豁达。人生七十古来稀,至此时节,人生于他,已没什么不可以谈的。你无论在哪里,闹市中的街角,公园的长椅,或者家中的软沙发上,任何的地方,只要你打开书,你便觉得,你就坐在一位有慈悲胸怀却又极爱说笑的老人面前,听他聊俗世风景,生活经验。寓意深远,却又津津有味。
当初在机场书店,同时看中几本书,反复比较,最后选中这本。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