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时候,我们享受爱,而真认识爱却是从做母亲开始的。
虽然有许多女人惊心动魄地描述过产痛,可是却有更多的女人安详地带着凯旋的心情去迎接它。
哦,那简直就是生命诞生的圣战呢,出征的时候,母亲张开了希望的帆,
虽有狂风呼啸而来,母亲喘息着、挣扎着、拼死也不放弃她的船。
许多时候,帆会被风扯碎,可怜的母亲会像一片被打碎的舢板在狂风巨浪中被抛来抛去,
那痛楚和黑暗是何等的大啊,甚至母亲会忘记了那时刻的意义,她只盼望那时刻的过去,哪怕以死交换!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迎接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原来需要经过如此黑暗的前奏——
母亲必须带着伤、流着血、孤独地越过死河。
但爱就是这样开始的!
爱必须负伤流血越过死河才知道自己是否有力量去拥抱生命!
所以,上帝没有让女人在葡萄树下像摘果子一样摘下一个孩子,
上帝让女人经过死荫地,就像让他的儿子走过各各他。上帝只把生命交托在入死出生的爱里。
那么,你如何诠释这爱呢?
爱毋需诠释。
爱是付出?是分享?是领受?爱除了爱以外再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当你试图解释爱的时候,你解释的是文字,抓住的是道理,而爱却不在其中。
爱是完整的。它的完整性就在于它肯把自己掰开来分享出去。
不但如此,爱还可以揉碎了喂养生命。而它的每一个碎屑都是一个完整的爱的晶体——这晶体携带了爱的全部定义。
爱是丰富的。当它付出的时候,它就增多,付出越多,爱就越多。当爱源源不断地倾倒出去的时候,爱的杯就斟满了。
爱是一种恩赐。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泅渡到生命河里捞一把泥土来造一个孩子,她必须到上帝面前领取。
爱亦如此。若我们能爱,那不是我们的造化,而是上帝的恩典。哦,对此我再找不到比黎巴嫩诗人纪伯伦更好的表达了:
当你爱的时候,你不要说“上帝在我心中”,却要说“我在上帝的心中”。
不要想你引导爱的路程,因为若是它觉得你配,它就引导你。
爱不总是一种方式。爱可以愤怒,却不积怨。爱会受伤,却不自怜。爱有时唠叨,但沉默时表达得更多。
当然,爱需要走出心灵的深宫,就想水需要走出大海。
爱若总是隐藏着、收敛着、沉淀着,日久天长,那儿就变成了死海,
再没有鱼儿漫游其间,鸟儿也不从那儿飞过,连岸边的蒲柳也枯萎了。
爱毋需回报,却要求回应。
爱提供了自己,就像花儿提供了春天,它所要求的全部回应就是享受它。
爱是尊贵的,却可能衣衫褴褛。爱是自足的,却可能向卑微者求乞。哦,我怎样描绘这不可思议的爱呢?
我找遍了世界的经典,最后只找到了一个例证,那就是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的生命。
万有都是他的,可他却降生在马槽里。不但如此,他还选择了终生贫穷。
狐狸有洞,天上的飞鸟有窝,而他却没有枕头的地方!
哦,不要试图以人间的理性去诠释这爱吧。爱不接受分析,你越分析就离爱越远。
万王之王的儿子衣衫褴褛地进入人群,这就是爱了。若不如此,人群中最卑微的那一个怎么能作他的朋友呢?
哦,我实在不能掠过人类历史上一次最伟大的求乞:
那是公元一世纪的一个正午,在撒玛利亚的雅各井边,万王之王的儿子竟然向一个卑微的撒玛利亚女人要水喝!
那是一个犯了罪的女人,她不敢在清晨凉爽的时辰出门。烈日炎炎的正午,街上已没有行人,她来到井边打水。
万王之王的儿的儿子却早已为她而等候在井边。他对她说:“请你给我水喝。”
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事情!宇宙万物都属他,他却向一个被世界唾弃的女人求乞!
他里面有奔腾的活水江河,他却向一个生命枯竭的罪人求水!
哦,这就是爱了。若不这样,那女人怎么能够认识他?
就在那口井边,他以求乞开始,却把生命的活水给了那女人。
当尊贵向卑微求乞时,它把自己给了卑微,并且让卑微尊贵地接受它!
哦,我仿佛看见了泰戈尔笔下那乘华丽的车辇:
万王之王来了,他的车辇停在一个乞丐的面前,那乞丐是何等的惊喜啊,他觉得自己的运气来了,苦难就要结束了。
他站着等候——等候王一掷千金的施与。
王微笑着下了车,走到乞丐的面前,忽然伸出了手,说:“你有什么给我呢?”
乞丐糊涂了,犹豫地站着,最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粒最小的玉米献给王。
晚上回到家,乞丐把口袋倒在地上的时候,在讨乞的粗劣东西中发现了一粒金子。
乞丐痛哭了,恨自己没有慷慨地将他所有的给王。
爱就是这样不按逻辑演绎!
爱是一种力量,却柔弱如水。
爱不自卫,却永远得胜。
当然,爱会受伤,如果伤害不能使爱减损,那么伤痕就是爱的美丽冠冕,因为只有爱配得。
爱是一种生命,却在死亡中诞生。
哦,哪里会有这样的爱呢?
让我们回到各各他去寻找那古旧的十字架吧,那上面有关乎爱的全部答案:
万王之王的儿子曾戴着爱的棘冠走完了人间最后一段爱的旅程。
他负着伤、流着血、孤独地越过死河。
在十字架上,当铁钉带着全世界的咒诅穿透他的时候,永生就在死亡的地平线上喷薄!
托起那太阳的是爱的海,那海里流着的是圣子的血……
哦,这就是爱了。除了他,我再也找不到爱的全部定义。
告别的黄昏,爱给世界留下了微柔的宣言:那就是他在十字架上轻轻吐出的最后一句话:
“It is finished.(成了。)”
---全文来自《灵魂的高度》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