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常见到一个女人,30多岁,高而胖。
她那份胖,不是30出头女性的丰润而仍有凸凹,她是上下一般粗的,让人觉得有打激素的嫌疑。
我想,她大概有35岁了。
她小眼睛,应该是视力不好,快速地睁眼闭眼,似乎看东西很要费些力气;即便睁开眼睛,也总是止不住一忽一忽地往天上瞟。
她老是自己一个人,走着,站着,或者就坐在台阶上,像是在看小超市里人进人出,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就那么待着和呆着。
没错,我知道她智力有些问题。
大部分时候,她安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想,就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闹人,也不伤人,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知道她有点低智,直接就无视了。
都那么忙,谁有闲心去关注一个脑袋不清楚的30多岁胖女人呢?
刚才,她挑中了我,问了我一箩筐:
豆腐在哪买?
把手掌摊给我,让我数她的钢镚有多少?
最后,问我:你能给我点钱吗?
豆腐已经卖完了,我尽己所能地回复她,也尽量地想传达给她善意。
我劝她回家,豆腐,明天还会有。让家里人来为她买,让她爸、她爱人来买。
其时的我,手忙脚乱,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说点什么,钱应不应该给,要给多少?
突然,她转换话题:我妈死了,我就苦了。……我妈去年12月1日死的……我爸打我……他们把我绑床上……我都尿裤子了…..我掉窟窿里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并不哭,也没表情,就那么说着,像自说自话,也像在叨叨给我听。
听懂她的话后,我瞬间就明白了。
以前,我以为她安静,以为她坐那,站那,费力地看着空气,有点傻,就不想什么了。
怎么会呢,她在想妈妈啊!
12月1日,她念叨得多清楚。
其实,妈妈未必就在去年过世。我从没见过一次,有老妇人模样的人陪着她。要是在的话,妈妈怎么可能不陪着女儿出来,至少一次?
我当然知道,她的话,不能全听信了去。
她住着父母的房子,和父亲、爱人、女儿在一起。
她的爱人,我见过,像是靠体力谋生的人。
父亲年老,爱人辛苦,他们要养家糊口,要顾小的,养老的,还要关照她这个中间需要人的。亲人对她有照顾,也有管束,当然是必须的。男人没有女人事无巨细的耐心,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只是,在她的眼里,母亲去了,她的世界,就此塌了。
即便她有点脑筋不灵光。但她就认准了:妈妈没了,她掉窟窿里了,她爬不上来了。
我不知道,她是先天低智,还是后天变故,30多岁了,有夫有子,她现在仍然刻骨地想着妈妈,想着那个她以为能够永远的依靠。
她不会说文雅的悼念的有温度的词“去世”、“走了”、“不在了”,她用的是钢硬的冷冰冰的像说无干人等的“死了”。
不由滴,我就想起了那句歌词“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还脑补觉得她妈妈临终时,倘若清醒,必然是对她没完没了的挂念。
人世间,最凄怆摧心肝的也就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