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角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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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人儿啊你远走他乡
把对我的思念雕刻成我的模样
我吞食那生命之痛努力成长
待你记起回家的路,迷途知返
打开我的心脏,沉溺最初的温暖
陌生的旅人啊不要走得太匆忙
请凝视我的模样和我捉迷藏
旋转我的腰,取出你想要的真相
旋转我的腰,取出那所谓的真相
旋转我的腰,其实我们都一样

——童谣《俄罗斯套娃》

“阿朵,你认得墙上那个人吗?他是谁?”“我不认得,他走了,他的眼睛有点忧伤,他怜悯地看着我。”

虽然我不善于记得太多事情,但我却善于思考,善于寻找生命中的真相。你以为一朵花就是花吗?它为什么是花?而你又为什么是你?如果没有亲情、友情、爱情的牵绊,你还能准确地表达自己是谁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呢?应该是五岁那年,你搜索那一年的记忆只搜到一个碎片,一种感觉。

你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冰水灌进你的口鼻,填满你的肺,那种刺骨的寒冷过后,你的身体渐渐灼热起来,热得你想脱掉身上的任何衣服,甚至想扒掉皮肤。有一种力量将你无限放大,又将你无限缩小,你没有大脑,没有手也没有脚,你不知道你是谁,是什么物质,你只有一团混沌的意识,这团混沌的意识时大时小,当这意识无限大时,大到你抓不住自己;当这意识无限小时,小得你觉得自己会马上消失。

当然,这不是五岁的你所能表达的,你只记得那种感受,你凭着那种感受在成人后一遍遍描述它,但没有一次准确。唯一准确的是,那天发生的事情被新闻纪录了,它确确实实告诉所有认识你的人一件事——你救了母亲和自己一命。

你因为五岁那年的高烧而拖住了母亲,害她没法抱着你赶上最后一班渡船。那艘渡船在母亲没赶上它之后的十分钟,在雾气蒙蒙的早上,沉入了湘江某条支流的江心,渡船上所有曾经鲜活的生命都永远沉睡了,只有本应该在船上,因你高烧没赶上渡轮的母亲,幸免于难。随后,你奇迹般地迅速退烧。你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言自语:“墙上有个人,那个里有个人!”

“朵儿…别害怕,你做恶梦了,墙上没有任何人,妈妈在这儿呢!”母亲将你搂在怀中,你能感觉到她因为恐惧而强烈的颤栗。“不,妈妈,那人还在墙上,正在看着我…在对我笑…现在…妈妈,那人现在走了。”你慢慢停止了胡言乱语,在母亲的怀抱里疲软地睡着了。母亲环顾四周,终于安心地叹了口气。

“所以,你并不记得你在墙上看过那个人的事情,更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室友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你。你其实并不喜欢和人倾诉,更不喜欢和人说你所经历的这些奇怪的事情。因为你从小到大就一直搬家,好像认识你的人都会叫你——女巫,这个在中世纪欧洲才有的恐怖角色,永远披着黑暗与邪恶的面纱,让人憎恶与唾弃的女巫。

“嗯,对于我妈所说的墙上有个人的事情,我彻底没有印象,我甚至怀疑那根本不是自己说的话。这让人恐惧,他们因为恐惧都远离了我。”

“那你真的能预感厄运与灾难吗?我是说,前几天那节体育课,你突然晕倒在地上,眼珠子不断地翻滚,你看见了什么吗?”室友握紧你的手,引导你回忆几天前的那起事件。

“不,那种感觉太恐怖了…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不!应该是被剥离了…不,我不想回忆!”你无助地双手抱头,逃避着极度的痛苦。

“好,不回忆了,你别害怕,我永远都在。”室友从床沿上起来,钻进了你的被窝。冰冷的单人床因为拥挤,变得温暖,温暖催促睡眠、睡眠慢慢侵袭。

会有人永远陪着另一个人吗?你默默地问自己,并非你不相信室友,而是你仅有的十四年都在颠簸流沛着,这提前形成了你的认知,每个人都是孤单的。

那是寄宿学校一节再普通不过的体育课。十三四岁的孩子们像春笋般洋溢着青春气息。男生们好奇地观察着女生们日渐不同的成长印记,起哄着、打闹着。你一如既往地文静,你捧着一本书坐在树荫下阅读,你记得那本书是《苏菲的世界》。体育老师也不打扰你,毕竟你的病弱人尽皆知,同学们更不会打扰你,在他们眼中,女巫并不适合拥有朋友。但很多事情并非你保持孤独就能幸免的。

一个男生的球砸在你的头上,你一下倒在地上。同学们乱哄哄地围了过来,你很快就要痛得窒息了,你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撕裂着你的身体,将你的灵魂剥离出来,你像被人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你能清晰地听见皮肉被撕裂的声音,你感觉那只手正穿过你薄薄的脂肪和并不发达的肌肉,穿过你的肋骨拽住你的心脏,用力一扯就将你扯了出来。你像落叶一般,被风一吹吹响了远方。

你最后听见老师说:“呼叫保安室和医务室,将她迅速送往医院,415宿舍留两个女生陪着她…”老师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你又陷入了那个虚无空荡的宇宙,慢慢长出了头脑 、长出了肢体,你变得无限大,突然又变得无限小,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应该说不再是任何物质,你只感觉自己随时会消逝。

不知道过去多久,你醒了过来。恍惚中,你看见墙上有个人,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凝望着你,他好像正坐着,他的一只手像是握着笔垂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你看不清也看不懂那个人的表情,你正想要说些什么,人影慢慢地淡去了。

“阿朵,你快醒醒,快醒醒!”室友不停地摇晃着你。你终于清醒了,微微张开的嘴唇却又停了下来,你突然就想不起该对她说什么,想不起是要说一件事还是要说一个人。只是你重新获得了对这个世界的感触。你听见外面医护人员忙碌的声音。

“阿朵,学校死人了!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刀子冲进学校乱砍。当时刚好在上体育课。就是我陪着你来医院了,另一位同学不愿意陪你来…她…她死了!好几个同学都死了…体育老师为了保护同学受了重伤,一切发生太快…我也是刚知道的。”室友脸上充满了恐惧,她睁大眼睛,连眼泪掉下来也全然不知。“阿朵,你…你救了我!我觉得你不是女巫,你是救世主!”你感觉同学的手,像小时候妈妈拥抱你一样,猛烈地颤抖着。

正因为你无意中救了陪你来医院的同学,却没有救下其他五条人命和一只胳膊一条腿。所以他们恨你,他们忘了去谴责那个因为报复社会而杀害无辜的杀人犯,因为那自有法律惩罚他,他们的情绪全转移在你的身上,将你妖魔化,于是你又多了一个传说——死神。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找到情绪的平衡,他们的心灵才可以得到抚慰。虽然那些死去的同学并非他们的至亲好友。

该转学了。你在晨曦中醒来,看着身边的室友依然睡得香甜。有一种情绪在你十四岁的灵魂中苏醒。尽管你早就懂得了孤单。但此刻的离别让你以往空洞的孤单变得充盈起来。室友睡梦中红扑扑的脸蛋和圆圆的鼻头,会成为了未来关于友谊抹不掉的符号。

“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生活。”母亲在你十四岁的人生中,说过几次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你经历过几次置身事外的事故,你不想回忆。

你只记得小时候,母亲带着你在亲人无休止的争吵中出走,你们在一个又一个的城市中和陌生人相逢、相交然后相互遗忘。

你回头看了一眼你待了四年的寄宿学校,你记得第一天来,你的红鼻子室友拉着你的手,从指尖传来温暖让你觉得人生似乎并没那么孤单;你还记得撕掉你背上的“女巫”字样的她,在腰上叉着一双小手,像大人那样教训那些捉弄你的同学。当然还有她睡梦中起到的红鼻头。不需要太多片段,关于一个人的记忆,这些已经足够了。离别和遗忘是不舍与牵挂的良药。

“再见,我短暂的友谊。我必须朝前走,成为命运既定中的某个谁。”一个声音在你脑海里对你说。

你遇见了爱情,在你十八岁那年。那一天风平浪静,没有事故也没有灾难。你在一个平和有微风的下午,在一家经常路过的咖啡店门外,透过玻璃窗户看见了他。他似乎天生就该坐在那里等你,因为只要一眼你就知道是他。不管他长着怎样的五官,穿着怎样的衣服,有一个声音在你脑海说:他就是为你而生的。

但你还是没有踏进去与他打招呼,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做,你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般转过身,在心中从一数到十,如你所愿,一个让你感到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你:“你好,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你转过头,阳光洒在他脸上,你在他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微笑,你当然懂得那是愉悦,你又不是石头。

“你好,我叫阿朵,我也觉得你很眼熟。”你并非天生不善言辞的人,遇见你让你愉悦的人,你依然不大吝啬自己的热情。十八岁的你那么美好,像一朵盛开的月季花,娇嫩柔弱,一阵风一场雨都会让你摇曳生姿,只是你天生带刺,才生出来疏远与端庄的铠甲而已。

后来,你会明白,他其实他真的等了你好久。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你在镜子前试穿着婚纱,他搂着你的腰说:“当然,你那么美,简直是我的完美新娘,为了你,我才奔赴到这个世界。”

“为了我吗?这个世界?”你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神色有一点复杂。年轻的你并没有读懂,但你记得那件婚纱真的很美。

“你会和我白头到老吗?”你和他牵手在边远古镇的石板路上。那条路就像一串时光之绳,将古镇历史中的每一种情感都串了起来,成为它独特的风情。他将你牵到小镇的古玩店,将这一串风情戴在你手腕上,用沉默回答了你。他的眼波在光影中流动,你依然读不懂它们。但这也并不太要紧,你记得了手串的冰凉。

“你不爱我了吗?”你担忧地看着他。最近他经常莫名地消失,在你担心他再也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又回来了。他依然没有回答你,只是忧伤地看着你,过了很久,他哭了起来,他情难自禁地答非所问:“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隐约感觉他会离开你,别忘了,你是一个能预见灾难的人。“但是,如果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的话,才是致命的灾难。”你牵着他的手,从黄昏坐到天黑,从天黑坐到黎明,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彻底消失了,就像你从未遇见他。或许你真的从未遇见他,你只是做了一个梦。

你望向远方,眼睛空洞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你呆呆地坐在他消失的地方,没人知道也没人见证你究竟坐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天,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万年。你以为还能发生一点什么,哪怕他落水、出车祸、发生火灾,你都能理解,但是他只是平静、突然地消失了!不对劲!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你像一个迷途中失去方向的羔羊,跌跌撞撞爬着楼梯走上顶楼,站在潇潇风声中,光影在你脸上交替,这一生的片段也在脑海闪过,你的母亲、唯一的朋友、消失的爱人…你张开双手像拥有了翅膀那样,挣脱着命运也挣脱着枷锁。

这一次、你无比清醒地进入那个虚无空荡的世界,你感觉那团意识慢慢地舒展开来,长出了头脑长出了四肢,你不再忽大忽小,不再恐惧自己会消失,你第一次牢牢地抓住了命运,也抓住了自己。

你坠落着、飞翔着,将每一层楼的灯光点亮,也将沿途的路灯点亮,让它们像星辰般闪烁,像迷宫一样蜿蜒、交错、奔向远方。

“我…我是谁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停止了坠落,你慢慢睁开眼睛,来到一个空荡而洁白房间,你睁开眼的瞬间,墙上的人影也慢慢地浮现出来,你动一下,墙上的人也都跟着动了一下,你将脸凑近墙边,墙上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我明白了…我就是我,只是我!”我伸开四肢用力地呼吸,从一张扁平的皮纸里跳脱出来。我回头想再望望那扁平却神奇的纸皮,那里已恢复成一面墙——四面印满了人影的其中一面墙而已。

那些影子有端坐在桌子前面的;有咬着笔头无奈叹息的;有生气拼命撕掉纸张的;有不安地来回踱步的;还有一个影子一手握着笔垂在桌子上,一手托腮,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我。那些影子就像同一个人,在不同时空中的各种片段。

我选择那个若有所思、托腮凝望着我的影子,我无比坚定地穿过了这堵墙,我知道墙的背后就是真相。

我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一生可能只是一个无聊的故事,或者说,是一场荒唐的梦。我咬了咬嘴唇,叹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走向那个人,终于看清了那个人脸,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啊!”你无比惊恐地大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笔,腾地坐了起来,喃喃自语言了:“怎么回事!我已经停下笔了,但她依然在我脑袋中活着,呼之欲出!

我原本只是想写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爱情故事就应该有一个女主角,我不知不觉就按照自己的理想类型构思出来女主角的形象,她的内在应该是怎样的呢?她一定有一个丰满的人格,那就给她创造了一个童年、少年、青年,给予她亲情、友情、爱情。

但这还不足够!她的灵魂必须独特,那就…那就给她的命运注入痛苦,让她命运多舛!唯有经历过痛苦的灵魂才有足够的厚度,才能在最黑的夜里闪闪发光。

接下来呢?嗯,接下来要给她安排一场爱情——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我将想象中的自己加以修饰,放在咖啡店里与她相遇,然后呢?白头到老?这样过于俗套;那么让她死掉?这样又过于悲伤…”

“不必纠结给我写一个怎样的结局,不如让我来续写你吧!我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是谁,也问过背后操控我的人是谁!当我在你创造的那个世界,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灾难、痛苦,直到我失去自以为是的爱情,我一个人坐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在无尽的等待中,一点一点的觉醒,我终于知道了我是谁!”我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你这个世界的寂静。

“啊!你是谁!”你慢慢抬头,惊恐万分地看向我,看着空荡的房间,看向虚无的宇宙。

“我是谁你竟然不知道吗?你给了我大大的眼睛,乌黑的长发,温柔的嗓音和一个细腻的灵魂。”我笑着走出黑暗,走向你,我终于看清了你,你不再是我不可一世的上帝。

“你怎么可能,怎可能发现自己只是故事里的角色?”一束光照在你的身上,将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胞照亮,也将你脸上的情绪展现得淋漓尽致,光刺痛了你的双眼,你用手挡着脸,挡住双眼里慢慢涌出的晶莹。

“这很奇怪吗?你那些漏洞百出的情节、不合逻辑的桥段,以及你频繁出现在我那个世界里的影子,这还不够暗示我——本故事纯属虚构吗?”我骄傲地看着你,我的目光像流动的追光灯那样追逐着你、刺痛着你。

“哎…”你的叹息回荡在虚无的宇宙中,你慢慢抬头,抬起你引以为傲的星球,我看见你脸上的晶莹,那片晶莹慢慢汇集成大海,大海里暗涌流动。

“ 你不能否认我的小说,毕竟我对于你的塑造是成功的,不然你怎么会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怎么会意识到我的存在,会跳出我为你构造的那个世界来和我对话?”那暗涌的浪潮呼啸而出,将你卷起来又将你重重地拍落,你伸出双手想要抓住我的目光。

“你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我望向你眼里的恐惧与无助,望向你的不可置信和迷茫,也望向我那个世界里的自己。

“难道…是我对你的命运过于残忍吗?你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我一定会给予你一个美好的结局?”汹涌的海浪慢慢平静下来,你湿漉漉地颤抖着,扑腾着站起来,试图游出我的目光。

“不,你在我的童年就铺垫了悲伤的底色,你根本就不知道、也没能力去写一个美好的结局,你以为将我创造出来,你就可以逃避吗?”我的目光再一次刺向你、锁定你。

“我只是过于陶醉,陶醉在我自己创造的角色命运上…那…那你恨我吗?”你突然停止了挣扎,你静静地伫立在一片静谧的湖水中,不再躲藏,你迎着我刺向你的那束光,看向我背后的黑暗。

“恨你?在我深陷“厄运”、被你所谓的故事禁锢的时候,我确实恨你,我恨你为何让我有预见灾难的能力,恨你让我过早地经历生离死别。”

“可是,如果不是我在你的人生初始就注入悲剧的色彩,你会拥有灵魂吗?别忘了,是我让你救了自己的母亲,也是我让你救了你的朋友。你看你这般栩栩如生,不正说明我对你的塑造是成功的吗?”你手舞足蹈着,湖面荡起了涟漪,涟漪一圈圈地蔓延开来。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我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我悲悯地看着眼前这位认自诩上帝的可怜人。你竟然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如果恨我能让你成为更美妙的角色的话,那你继续恨吧!但请你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看着我!我和你说…我让你在五岁时候感知到意外,让你拯救了自己和母亲,让你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这是一种铺垫…”

“可是…你…”

“不要打断我,你这孩子真不礼貌!你看你从很小体会到死神的近在咫尺,才会拥有更强烈的情感,才更渴望温暖,懂得珍惜!”你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你的口若悬河:“我在你颠簸流离的少年,给予你一点温暖的友谊,像是照在黑暗裂缝中的一道光…”

“那你为何又让我失去珍贵的友谊!”我再一次走出黑暗,走向你、逼近你。

“让你失去友谊当然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孤独,这样你的心更敏感,更容易投入情感,这样你遇见爱情的那一刻才会瞬间坠入爱河,才会感到惊艳啊!哈哈哈哈哈!”你说着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暗流再次慢慢涌动,再次向你袭来,冲撞你、淹没你。

“那你为什么创造我?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情感需求才创造我?”我顿了顿,观察着你的神情,你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潮水慢慢涌过你的大腿。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是一位作家,是我创造了你!”你又开始手舞脚跺,似乎想起来什么,又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你一个被我创造的角色,竟然问你上帝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以为你是谁啊!”潮水漫过你的腰部,你毫不在乎。

“你想知道吗?当你让我的爱人消失之后,也就是你停笔之后,故事是如何发展的吗?”我站了起来,俯视着你的脸,俯视着你脸上的痛苦与迷惑。

“如何发展的?没有我的笔,你能让情节继续发展吗?”你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有一点轻蔑,你甚至都可以听到自己鼻子里发出的轻哼声。如果你愿意,你也能猜到了我想说的结局。潮水越来越汹涌,即将要埋过你的胸口,你一动不动,忘了逃避。

“我的那个他会回来——并不是你创造的那个他,我不要你给予的那些片段与符号,我要真正的爱情啊!我是说,我要把我在十八岁弄丢的他找回来!你一定知道我说得是谁吧?”我继续俯视你、穿透你。

“你十八岁没有拒绝任何人啊,你作为主角的故事情节里并没有这种经历!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创造的故事里那个女主角,我创造的人物怎可能自己延续情节!啊…我是谁…你又是谁!”潮水埋过你的脖子、你的口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慢慢地下沉、一直下沉,你的肺肿胀着,几乎无法呼吸。

有一种力量将你无限放大,又将你无限缩小,你没有大脑,没有手也没有脚,你不知道你是谁,是什么物质,你只有一团混沌的意识,这团混沌的意识时大时小,当这意识无限大时,大到你抓不住自己;当这意识无限小时,小得你觉得自己会马上消失。

我不能也不忍心继续隐瞒你,折磨你,我决定告诉你所有真相然后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你是谁?请你勇敢地摘掉眼镜,去照一下镜子,答案就在你眼里!至于我是谁…我确实只是你故事里的女主角,所以我要回到我的世界里去了,我要自己去续写结局,你的结局也是我的结局!”

我收起目光,再一次退进你这个世界以外的虚无。

没有浪潮也没有光,你依然独自一人,深陷在黑暗中。你走向镜子,摘下眼镜,镜子里的你有着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你终于知道了你是谁。

你望向我刚刚站着的位置,那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房间里,始终只有你自己。

你出生的那年,奶奶斜眼瞪着的躺在床上污糟中,因刚生产而虚弱的母亲,骂骂咧咧:“又是一个女儿,你吃那么多还是生不出个儿子,你个没用的赔钱货!

五岁那年你发高烧,母亲急得天没亮就帮你去镇上请医生,因为天色实在太暗,母亲不小心滑进了河里,再也没有爬上来!后来是渡轮上赶集回家的人们发现了早已没有生命迹象的母亲。

十四岁那年,你无意中偷看了同桌的课桌,发现了某个你暗恋的男生写给她的情书,你偷偷把情书拿走交给老师,老师请来了同桌的妈妈,妈妈在众目睽睽之下数落她早恋,导致她离家出走,很多天之后,她的尸体布满伤痕被遗弃在荒山野岭。

十八岁那年,你拒绝了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他那天很伤心地看着你问“究竟为什么?”你没有回答他,只是在夜深人静,抱着自己的肩膀哭到天亮。他从此就消失了,你再没有见过他。

你是谁啊?这就是你!一个渺小、孤独又无聊的生命,你不是上帝,只是一个比你创造的角色更加可怜的角色。你打开窗户,挣脱命运的枷锁纵身一跃,像鸟儿那样张开翅膀迎风飞翔,坠落之中的光芒给你的眼泪镀上了迷人的金色。


她猛地蹬了一下脚,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习惯性地伸手去触摸枕边人,摸到一个厚实的身体,她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她往旁边的男人怀里挪了挪,贴得更紧了,男人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拍打她的后背,呢喃着“我在这里,别害怕。”

她转过脸,蹭了蹭半梦半醒中男人的鼻子,抚摸着自己的肚皮,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呢?”

“阿朵!呵!”他轻笑着呓语,将她搂得更紧。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嘴角挂着笑容进入梦乡。高耸的肚皮微微颤抖了一下,开启了新的梦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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