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电影《卧虎藏龙》上映时好评如潮。或许,于他人,这只是一部好看的武侠电影。于我,却生出几分故友重逢的窃喜。因为,这部电影是根据小说《玉蛟龙》改编。而在1984年,我初二升初三的那个暑假,曾痴迷于这部小说整整一个暑假。当2000年看到这部小说被李安改编成电影,且大受追捧,竟对李安暗暗生出一种如遇知音、惺惺相惜之好感。
84年那个暑假伊始,问同学借了一本《今古传奇》的杂志,《玉蛟龙》就在这本杂志上连载,小说描写了九门提督之女玉娇龙武功高超,在新疆偶遇沙漠大盗罗小虎,与之相惜相爱。他们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爱情,让我欲罢不能茶饭不思,他们明明彼此相爱,彼此思念,为什么又彼此折磨,为什么分分合合,而不能在一起呢,这个问题,我当时想了整个暑假。对一个14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想不明白。
整部小说,分了好几期连载,我看完一本后,又硬着头皮问同学借下期。而我那个拥有《今古传奇》的同学,她是如此有优越感,她爸爸是镇上粮管所的一个什么头目,她妈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她从小到大自带光环,一直是班长、大队长。虽然我从小到大一直是学习委员和中队长,且我成绩一直比她好。但她家里有好多好多藏书呢,简直令我垂涎三尺,我是多么羡慕她啊。有时我想:她虽然端庄,但灵性不够。这么多书,她看了吗,看得懂吗。我安静敏思,特别是作文中的我,充满才情与灵动。这些书,该属于我,才是它们应有的归宿。同性相斥,如果不是《玉蛟龙》深深吸引我,内心孤傲的我,才不会厚着脸问她借书呢。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意外。我那调皮的弟弟,专门爱和我作对。他那时看我整个暑假捧着一半书,引起了他的注意,对这本书也产生了大大的好奇,他非要拿去看,我爱不释手,视之如宝,怎么可能拱手给他呢?弟弟竟然来夺,或许小时候,和弟弟争夺是常有的事情,哪怕是一袋饼干,一个蒸蛋,一支笔,一本本子。在和弟弟争夺中,书被撕破了好几页。我气得不得了,去向妈妈告状。但告状又有什么用呢?都已经撕破了。妈妈也只能数落弟弟几句。
怎么办呢,我怎么去向同学还书呢。机智如我,当然想到最好的办法是干脆把那几页全部撕了,不留一点痕迹,估计我同学也发现不了。但是转而一想,万一发现了呢,本来是无心之错,也变成故意为之了。如果被同学误解为我存心撕下,想占为已有,岂不成了窦娥冤?所以,诚信如我,还是忐忑不安地向同学说明是自己不小心撕破的。同学没有特别责怪我,也没特别强调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玉蛟龙》,那不仅仅是一部小说,而是整个少年时期的陪伴,带给我心灵的慰藉与共鸣。也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了很多乐趣。我常常手捧一书,浑然忘我。和书中的主人公,同喜同悲,时哭时笑。在那个物质匮乏,几乎没有课余生活的小村落里,那部小说,包括其他课外读物,向我描绘了一个个精彩纷呈的外面的世界,描述了一个个美好而凄惨的爱情故事。我心之神往,我急切地想离开那个小村落,我一直在想:我的半天云在哪里,我的罗小虎在哪里。我内心静静地等待,那种等待,安静而美好。我认真读书,努力向上,我是想把自己也变得美好,等我的罗小虎出现后,我好与其般配。在整个中学时代,耳观鼻,鼻观心,心无旁贷。唯有在辛苦地学习一天后,晚上10点,匆匆洗漱之后,躺在集体宿舍的小床上,暂时抛开所有的作业功课测验考试,心里向往着玉蛟龙和罗小虎般的爱情,想着想着,就安静地入睡了。
张爱玲说:“年轻的时候,觉得三年五年就是一辈子,到中年,十年二十年也就是一眨眼”。 而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玉蛟龙和罗小虎般美好的爱情,终究和我擦肩而过。我也终究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往事如风,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怀念。我好怀念单纯快乐、一去不返的少年时代;怀念那个时代那么多优秀的刊物《今古传奇》、《读者》、《萌芽》、《收获》》、《花城》《少年文艺》;它们犹如万花筒,向我变出了一切美好的事物;怀念我曾经想逃离的村庄;怀念承欢父母膝下和弟弟打打闹闹的如歌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