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日享受着这周最后的自在，正吃着薯片看这剧，不知道哪里飘来一句叹息。
“唉，这个号，算是废了。”
我以为是平板放的电视剧里的台词，可这句话怎么也不像是出现在古装剧里。也可能是幻听，不过这样想就有些诡异了。
另一个声音又传来：“这个号练了多久，几级了？”
第一个声音说：“在游戏里23年，生活等级3级，工作能力6级，恋爱水平4级半，社畜一枚，屌丝一个，实在升不上去了。把这个号弃了，重练一个吧。”
“那多可惜。你去练练级。”
“怎么练，干啥啥不会，偷懒第一名。你看他现在这样，是游戏根据他的等级匹配的最佳行为。我根本操控不了他从该死的沙发站起来。”
嘴里的薯片不香了，我怎么感觉这两人在说我？
“弃号可不容易，你要在游戏里给原来的角色安排一场‘死亡’。准备怎么‘杀’死他？”
“我还在申请。明天设置了意外车祸、表白被拒跳楼和劫匪误杀。看系统能通过哪一个。”
“挺残忍，毕竟还年轻。”
“没什么价值了，一个游戏账号嘛，就是浪费时间感情——哎，我怎么把超级麦克风打开了？”
两人的对话再也没响起。我着实不安起来，听他们的意思，我只是游戏世界里的一个失败账号，如今账号主人决定让我去“死”重新练号。
怎么这么荒唐变态啊。
我放下薯片，电视剧还在上演着乐此不疲的宫斗场景，我的注意力早已从中飘远。尽管刚才听到的事情貌似不可能，但我不得不重视，毕竟我听到有人要“杀死”我。
车祸、表白被拒、劫匪误杀……我赶紧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同事高丽丽的名字：“丽丽，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很快回复：“赵云品你神经病吧，别开这种玩笑！”
果然被拒绝，我心里却踏实下来。
好像没有很悲伤嘛，为这种事跳楼，不至于，虽然说，心里好像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即便我早就 预料到这样结果。
我知道自己相信刚才那些话显得很蠢，不过我也愿意把它们当作生命里的一些告诫和提醒：我这人，大概率没救了，这辈子可能只有薯片和好剧能给我快乐了。
仔细想了想，我反而不是很发愁。现在的人，能快乐就很不容易了，再去细究快乐从何而来、价值多少，相当于把很多人遮羞的底裤拆掉，完全没必要。
想到这一点我又心安理得陷进沙发里，嚼着牛排味的薯片，想象着自己正在吃着西式大餐。眼前衣装华贵的娘娘正谋划着如何翻身，她阴毒的眼神和我对视一眼，就像是要告诉我什么似的。
2
第二天一大早，不情愿起床，洗漱时面对镜子里胡子拉碴的自己，我想起昨天听到的对话。我相信自己是做了一场梦或者纯属臆想，所谓被安排“死亡”完全子虚乌有。
我这么年轻，死亡这个词，太遥远了，遥远到似乎从来与我无关一样。
出了门，乘地铁转了两次，50多分钟出站，还要再走将近一公里才能到公司。
繁华街道，车水马龙，我想起被“安排”的一项有车祸，因此走路时格外小心，平时爱边看手机边走路，这次也小心翼翼目视前方，不敢有任何嚣张。
又走了一段，公司近在眼前。人在街道内侧，想来怎么也不可能再被车碰到，这才心安下来，同时也有些羞愧，我竟然潜意识里仍然相信昨天的话。
这么想，便有些走神，耳边忽然有人叫我：“赵云品！”
冷不防惊了下，猛地停下脚步。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突然车头转向，从正路上斜冲过来，擦着我的衣摆撞到面前的花坛。如果刚才我迈前一步，肯定现在身葬车轮。
我目瞪口呆，看着冒烟的轿车，大脑一时变得空白。
袖子被人拉了下，我抬眼望去，是高丽丽。她面色也有些苍白，不知所措说：“刚才好险……这车怎么回事？”
我回过神，把她往身后拉：“别管这里，会有警察处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车就是冲我来的。而正是高丽丽把我救了下来。
车门被打开，驾驶座走出一个彪形大汉，额头带血，更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手里那把黑黢黢的手枪。
身后，有警笛响起。大汉摇晃下，左右环顾，看向我的时候，一下子冲过来。
我下意识想要跑，但想到高丽丽还在身后，硬撑着挡在她前面，一边张开手一边说：“你快跑——”
没想到大汉过来一把将我推开。“滚，别碍事！”他卡住高丽丽脖子，手枪指在她太阳穴，“别动，乖乖听话。”
高丽丽吓得想要叫，大汉把枪加了把劲，让她的喊叫声顿在喉咙里。
好几辆警车停在面前，持枪瞄准的警察对准了大汉和高丽丽。大汉眼见被包围，挟持着高丽丽往后退，一直退到我们公司所在的大楼，然后迅速带着她进入楼内。
一大早楼里的人还不多，看到这样的情景都惊慌往外跑，让警察难以迅速上前，乘着混乱，我跟在大汉后面进了楼。
大汉一直将高丽丽带到了25层高楼的楼顶，我紧跟其后，比警察到的还早。
“干什么呢，往后去，那可是不要命的悍匪。”一个年老的警察把我往后一拉，我听到他手上的对讲机有人汇报：“狙击手已到位。”
他冲对方命令：“自己找时机射击，一定保证人质安全。”
3
理智告诉我，这时候应该离开。
不光是我帮不上什么忙，更因为按照昨天话里所说，我可能死于劫匪误杀，或者是跳楼而亡。这两者目前元素都齐了，再待下去高丽丽有没有事不知道，可能我先有性命之忧。
可我看着高丽丽无声流泪的脸，实在狠不下心就这么一走了之。
警察开始做劫匪思想工作，无非是“放下武器”“想想家人”“宽大处理”之类的说辞，对方自然不为所动。他两眼红得像圆月夜里的狼，发狠让人不要靠近，不然——枪下的高丽丽几乎瘫软。
且说且退，两个人已经走到大楼的边缘，从那里往下望，头晕目眩，犹如面对深渊。
“给我安排车、安排直升机！”劫匪怒吼着提出条件。
警察嘴上应着，但我看出他们在应付，看样子压根没打算让劫匪活着出去。这让我更加担忧起高丽丽的安危。
前方警察乐此不疲讲些大道理，把劫匪讲恼了：“屁，老子想安安分分当个好人，我被骗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管？拖欠工资你们怎么不管？被人偷了钱包你们怎么不管？这全都是你们逼的！你们！”
他讲的须发怒张，竟然怼得对面一时哑然。
“狙击手呢，能不能动手？”命令声有些气急败坏。
“视线一直被人质挡着，还在找时机。”对讲机里回答。
劫匪这时应该也意识到自己很难逃脱，眼睛露出绝望的凶光。“今天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不亏！”
他箍着高丽丽脖子的手加了力，几乎是拖着她到达墙边。高丽丽崩溃到无法行走，无助发出悲戚嘶吼。
千钧之际，我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忽然就冲劫匪喊：“老大，我来救你了！”劫匪下意识向我这边看去，我已经不顾一切飞奔过来。
他几乎本能地把枪口对准我，我干脆闭上眼，义无反顾向他跑去。来吧，让子弹击中我吧，一个失败者杀掉另一个失败者，这就是属于我们的命运。
“砰！”
我站住了，缓缓睁开眼，看着劫匪干脆利落地倒地，狙击手的子弹快过他扣动扳机的手，率先击穿他的头颅。
我浑身看自己，没有事，便立刻冲上前抱住晕倒的高丽丽。
她没有受外伤，但是血溅了她的衣服上，大概需要很久才能走出心灵的阴影。
4
警察开始往我们这边跑来。奇怪的是，并不远的路，他们动作却好像变得很慢，时间一下子拉得很长。
高丽丽在我的怀里缓缓睁眼，我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是闭上眼，任眼泪肆流。
我又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
“终于死了……我可以重新练号了。早就想弃了，一直在底层挣扎，根本升级不动！没办法了我才去抢劫，成了就赚，没成也不亏，重新练号。”
“太逊了。不过没想到，我的号竟然副本通关了。你看，连升好几级！”
“运气罢了，这样的咸鱼，基本没有翻身的可能。”
“唔，再练练吧，说不定有奇迹呢。”
“不管你，我要想想我的新号，希望能出生在有钱人家……”
声音渐渐弱下去，我有些发愣，直到高丽丽小声问我：“你在想什么？”
“当我女朋友吧。”我脱口而出，“放心，就算你拒绝我，我也不会从这里跳下去。”
高丽丽先是奇怪地看着我，然后羞赧地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先是一阵喜悦，然后清醒过来，说：“我不想趁人之危，昨天你都拒绝我了。”
“笨蛋，你想想昨天是什么日子？”
我仔细回溯，恍然大悟：昨天是4月1日。挑这一天表白，确实太蠢了。
“我昨晚生气了一晚上，今早远远见你就想找你问罪，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我把她抱紧，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真的“升级”了。
“你在想什么？”高丽丽问。
说话间，我猛地感觉到时间开始正常流动，警察跑来的速度恢复正常，我们这般相处的时间也就剩几秒钟。
“我在想，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出去哪里？”她面露迷惑。
在被警察拉开之前，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这个游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