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
“我是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眼中的光摇摇欲灭。
“吾妻。”他毫无所觉，一如平常的回答。
光渐渐灭了，只余一片死寂。
［对，她是他的妻，他费劲心力求取而来的妻。］
［不对，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妻，他心中的妻另有他人。］
她隐在烛光里，透过镜子看着他。
“和离吧。”她生了贪恋，便该结束了。
贪
“为什么？”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为什么要和离。
她不再从镜中看她，垂着头梳理起长发。
“我贪心了，妄想着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皱起眉，不明所以。
她摇头失笑，似在自嘲。
三年婚姻，磨掉了她的勇气，少女未嫁时的满满意气。
不爱
“你闹什么！”来自父亲严厉的指责。她好像真是在无理取闹。
“你当初定要嫁他，这三年他待你也不错，你闹什么要和离？”
她沉默的低着头，她在闹什么呢？
她只是怕了，累了。
他待她的确很好，许多人羡慕她，得夫君看重。
可……他不爱她，他一直不爱她。
意决
“小姐，姑爷来了。”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扶了扶发簪，又陡然放下了手。
“在院里见吧。”她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叫住了丫鬟。
“算了，不见了，你去传话，说我意已决。”
丫鬟停了一下，自小跟着她的丫鬟当然知道她的心意。
她满心满眼都是哪个人。
片刻后，方才躬身退了出去回话。
最好的
他负手而立，听完丫鬟的回话便一直沉默着。
“她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丫鬟默了一瞬，心下犹豫，她看得出来小姐打定了主意。
但……她始终是爱他的。
“姑爷，小姐是家中独女，自小便被老爷夫人捧在手心里，拥有东西都是最好的，感情、婚姻亦然。”
他眨了眨眼，突然便懂了，抬步离开。
和离
她终究还是来见他了。
他们默契的没有让人跟随。
她推门而入，他含笑抬头。
“你来啦。”
她微微点头入座，他倒上茶水。
“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沉默片刻，他道。
她轻轻嗯了一声，悲喜不明。
“这三年相处愉快，往后望你另觅良人。”
她怔怔的看着桌上的茶盏，良久方道。
“好。”
陌生
她在家躲了大半年，过得到也自在。
初初穿出和离消息的时候引得一片唏嘘。
今日天晴，她接了赏花宴的帖子，不想还遇到了他。
半年未见，再见竟说不出的陌生。
他倒是温和的招呼。
“近来可好？”
她微微挑眉。
“很是自在。”
他抿唇失笑，她屈膝告退。
真相
一直跟着他的侍卫不明白，侯爷和夫人互敬互重为何要和离。
不自觉竟问了出来。
他抿了抿唇。
“当初求娶，是姨母之意，她千娇百宠的长大怎甘心困在这样的婚姻里。”
他忽而一笑。
“今日见她，倒又好像看见了三年前的样子，如此看来，这三年婚姻倒真苦了她。”
他走开后，良久，她才从拐角处走出来。
丫鬟担忧的唤了一声。
她自嘲的牵了牵唇角，只这般一个动作，就花了她大半的力气。
就算早已明了，亲耳听见还是难受的要落泪。
她不停的眨着眼。
怎能落泪。
续娶
回府时，她的母亲拿了几个画轴。
她眼神闪了闪。
“喏，这些都是我替你找的。”
她撇了撇嘴角。
“听说，太后有意给他续娶，他是侯爷，又没孩子，自然有比你好的上赶着嫁他。你可不能落在他后面。”
“要我说本就是他对不起你。”
她一愣，低头笑了笑。
说不清他是否对不起自己，他待她不错，只是不爱她而已。
“母亲，女儿还不想再嫁。”
沉默一会儿，未说什么，抱了画轴离开了。
桂花糖糕
又半年。
他定了亲，她见过，是个如桂花糖糕般的女子。
小丫鬟听见这个消息时，嘟囔了一句，怎这么快就又定亲了。
她笑了笑。
“我们是和离，难不成还要守个三年。”
我忽又想起了那个人，他唯一真心爱过，不，爱着的人。
桂花糖糕是他最爱的味道。
说媒
这日。
她在家闲得无聊，小丫鬟匆匆跑来。
“小姐，来了媒人，来向你说媒。”
她绕了绕帕子。
“让娘打发了便是。”
小丫鬟拭去额上的汗。
“打发不了，是江州苏家的家主。”
她皱了皱眉。
江州苏家，虽是白身，但在江湖很有势力，她在闺中时便有耳闻。
这可麻烦了。
入赘
她淡淡的看着媒人。
“这门亲我可以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
“苏家公子入赘。”
一语惊人，媒人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与不答应有何区别。
媒人不置一语，甩袖而去。
她无所谓的挑了挑眉
而后几日倒也平静。
不想，对方竟然应下了。
她错愕的看向媒人，媒人满脸堆笑。
很是喜庆。
倾心
她不语，她不曾料到对方竟会答应。
父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
恰好管家来报。
苏家公子来访。
媒人似乎早已知晓，只道。
“小姐不急答复，先请去见见苏公子。”
她微微颔首，起身去了偏厅。
苏家公子已等候在内，嘴角含笑。
她落座，直白的上下打量着他，他坦然以对。
她道：“你为何要娶我？”
他抿抿唇：“我倾心于你，想要娶你。”
坦诚
她一愣，突然失笑。
“今日是我第一次见你。”
言下之意，他口中的倾心太轻了。
他不恼。
“我见过你很多次。”
“第一次知道你时，便开始好奇，后来也遇见过你几次，只是从未上前相见，所以你不知道而已。”
他眼中满是真诚，有些刺眼，她垂眸不再与他对视。
他又道：“我知你提出入赘是想让我放弃，但我并不在乎这个，我爹娘也允了我的。”
她眨眨眼，弃了诸多借口。
“我不想再踏入婚姻。”
他一笑。
“是我做的不够。”
她又是一愣。
“你当有一全心全意爱你的人，而你也真心爱着他，我希望这二者都是我。”
“找了媒人上门，也只是想告诉你我真心求娶，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愿意，我也没妄想你答应。”
犹豫
他时常会邀她出去。
她起初不应，但她只要出门便会遇见他。
也不寻个借口，坦言想要见她。
他其实也极会把握分寸，半点也不会让人生厌。
后来，她会挑上几个有兴趣的赴约。
转眼半年。
母亲来问，她只说。
“他是个极好的人。”
只是，她心中仍有犹豫。
喜欢
她在犹豫什么呢？
她问过自己。
不知道。
她其实安于现在的日子，还未做好准备和另一个人共同生活。
他明白的。
所以再未提起婚事。
他说，是他做的还不够。
他会努力让她把犹豫、不安通通放下的。
他会让她有所期待的。
母亲问她你可喜欢她。
半响后，她点了点头。
有的，她对他是喜欢的。
想见你，便来了
进入雨季后，难得的一个晴天。
今日也是他上门纳采的日子。
她心中依旧有不安。
但，她是喜欢他的，既然喜欢，她便不会退缩。
他在院子里等她。
丫鬟提醒她，于礼不合，她不便去见他。
她骨子里就不是守这些规矩的人，否则也不会和离。
她含笑着向他走去，他亦笑看着他走来。
他亦不是重这些规矩的人，他只知道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想见你，便来了。”
他是，她亦是。
释然
会再见到她的前夫，她并不意外。
许久不见，他似乎变了很多。
“听说你定亲了？”
她点了点头。
“恭喜。”
她抿唇一笑。
“谢谢。”
客套又疏离。
“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她有些意外。
“是个很好的人。”
她不自觉的一笑。
他眨了眨眼，忽听见有人唤他，他抬眼看去，专注的等人走近。
她看着他，忽而一笑，轻声道别，抬步离开。
“原是我做不到而已。”
谈心
“你不高兴。”
不是疑问而是陈诉。
她点点头。
他顿了一下。
“可是因为遇见了他？”
她一时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毕竟他们已经定亲，而让她不高兴的人是她的前夫。
她坦言道：“那三年里我曾生出过怨恨，怨他心里的那人，也怨过他。”
“他既心中爱着别人，又何必来招惹我，既与我成了亲，又何必还念着别人。那日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怎能变成那幅样子，我怎能把自己置于那幅境地，所以我提出了和离。”
说出这些，比她预想的还要再平静些。
“今日见到他，我瞧他看着新夫人的眼神，才明白，他没我想的深情，只是我没做到而已。”
他怜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
“西边有一片桃林，开的正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好。”
大婚
一袭嫁衣，她再次出嫁。
她一时恍惚，上次出嫁她是怀着何种心情呢？
喜悦，期待，意气，哪怕知道那人不爱她，也依旧嫁了，起初她坚信自己定能让那人爱上自己。
可是，三年婚姻，她没有做到，反倒把自己变成了一深宅怨妇。
最后以和离收场。
她抬眼看向她再嫁的人。
这一次，她会有一个好结果的。
她和他携手步进正堂，三拜完，两人向双方父母敬茶。
她俯身拜下，行大礼，
和离后冷言碎语不少，她倒是躲了清静，可她的爹娘却听了太多。
她是独女，自小被爹娘宠爱着长大，她一直很任性。
一意孤行的嫁人、执意和离，她从来不后悔，唯一对不起的只有爹娘。
他俯身同她一起拜下，她所有心思他都明白。
他们相携着起身，此后，愿不负彼此，共赴白首。
完
婚礼后，他和她开始四处游玩。
他们去过大漠，去过雪山，去过石林……
走过了许多地方，最后他们留在了江南水乡。
吴侬软语，处处柔情。
转瞬几年，往昔种种恍如前世。
她倚在床边的榻上听雨，他撑着伞出现在雨幕里。
她爹娘年初来信，说要到江南来定居，让她置办个宅子。
他娘是江南女子，所以他爹爹也陪着妻子常住江南。
他俩一合计，在城北买了个房子，双方父母一南一北，他俩居中，来往方便也互不干扰。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