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人‖当他们离开,以为这只是暂时

如果你看过电视剧《潜伏》,那这本书就是《潜伏》的后续。

有这样一批人,当他们为了各种目的离开大陆时,以为这只是暂时的,以为日后自己还能回来,或者再不济,挂念的人也能过来找自己,可他们想不到,这一别,便是永恒,与自己的爱,与此刻荣耀到极点的自己,与自己热忱抛胆的信仰。

难怪白先勇先生特别能欣赏得了昆曲和《红楼梦》。二者皆典雅华美,大概像极了他幼时在大陆过的钟鸣鼎食的生活。

《牡丹亭》里的杜丽娘,从来不用为现实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她出身名门,爷又有才能,家中只自己孤女一个,受尽万般宠爱,所以她的情感可以那样单纯而旖旎,她能只要一个美郎君,只要一个能爱她的人,其他什么都不考虑。

而《红楼梦》更是如此。大观园仿佛一个少男少女的世外桃源,这里没人愁工作,没人需养家糊口,没人知道自己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银子,也没人知道园内连根草都是要花钱的……大家每天起床就是玩闹,是赏花啊,吟诗啊,过寿啊,过节啊,生活如清水,缓缓流过心头,滋润又甘甜。

《台北人》便是杜丽娘,宝玉,黛玉,宝钗等人故事的续写。

这里也有为了爱情爷娘自己前途都不要的人,她叫朱青。青涩腼腆之时,与空军小伙低调又幸福地结婚了。除了爱人,她一无所有,而最后她连爱人都失去时,才真正抬起了眼,看明白了周遭这些笑着的眼睛深处藏着的怜悯和痛苦。战乱夺走了她的空军爱人,也让她看到了爱是怎样在这些遗孀当中传递的。

这里也有风华夺人,机关算尽的王熙凤。金大班的最后一夜过得并不太平,以前在大陆的上海,她是红得遭人嫉妒的头牌,而她只顾捞钱。一遭漂洋过海来了台湾,眼看的昔日姐妹嫁与了自己看不上的金主,拿捏起了夫人姿态,而自己依旧在为场子里拎不清的阿妹收残局,她怎能不失神?

这里的人的命运,无一例外都受到了老天的拨弄。他们曾离幸福那么近,近到自己只是出个门卖个粮,回去就能看到童养媳,过个几年就能成亲抱娃,却被抓劳力的部队带走,从此几经飘零,直到孤岛,不知老母尚在否,不知养媳有否婚假,只能把他人的女儿,当自己的娃来养。

当这些人离开大陆时,只有当兵的或许还有目标,觉得有朝一日还能打回来,而更多的人,譬如金大班,譬如米粉店女老板,譬如尹雪艳,也许只是被时代的潮流裹挟而仓促逃离的普通百姓。他们离开时,不知何时能回,他们告别时,没想过再无重逢日,他们向着海岛进发时,不期生活从此天翻地覆,彻底变了模样,能重操旧业的要感谢自己的一技之长,连门手艺都没有的,只能游荡,仓皇如鼠蚁般小心翼翼地抵抗生活的冷箭和晚娘脸……

白先勇这些繁华过后的人间故事,写得真如一折一折的戏啊,脑子里过一遍,老兵身上的战伤,米粉店的老板娘碗里的瘦肉,尹雪艳的一身素白打扮……几经流年,天旋地转,人员流散,难怪人爱看戏,只有进入戏中,一切才还是原来的模样,人才能不受时与空的束缚。

曹雪芹说写红楼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白先勇写这本书,心情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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