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在窗台时,我听见庭院里沙沙的扫地声。我知道,父亲又开始了他一天的劳作。
父亲这一生有太多波折,所有美好幸福的回忆怕也尽存于年少时的那段安然时光里。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父亲亦是有着放肆张扬而跋扈的童年。即便现在,茶余饭后,父亲每每提及那些过往,言语之间亦多是向往,惋惜和无限的回味。我从来不敢询问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些事情越是至亲的人便越是不能提及。就像父亲曾经经历的变故,老人家不说,那么我们就都不能过问。
母亲素来少言,遇人遇事大都随和。但我们都知道母亲的果敢与坚决。当初舅舅娶妻,舅母生性霸道,对人待物总是太过决绝。母亲碍于姥爷姥姥年事已高便一直隐忍。后来姥姥去世,母亲伤心欲绝,负气和父亲一起出走。那时父亲的家境已逢巨变,父亲每日靠贩卖杂货度日。但母亲全然不顾,义无反顾跟着父亲遁走他乡。而我就是在那段父母飘无定所的日子里出生的。父亲自我年幼便是极爱我的。虽是严厉,但每有所求也定会尽心竭力的满足于我。后来,父亲的生意渐有起色,我每日都有令其他玩伴艳羡的零食和玩具。在我大概四五岁的光景,父母终于安定下来。我们一家其乐融融,至少不用再为吃穿用度而愁苦。
然而,世事总是无常。常年背井离乡,父亲母亲最终抵不过那份乡情。当他们携家带口的回到最初的地方时,我们家再次陷入前所未有的低谷。父亲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起落。母亲依旧的少言少语。只是每日操持着琐碎家务。对外的大事小事全凭父亲周旋。还好总算天无绝人之路,父亲少年学医在此时倒成了维持一家生计的关键。在我小学毕业时父母已不再为我的学费而苦恼。
如今一家人逢年过节只要聚在一处父母便会提起那段往事。有一次父亲问母亲,你那么弱不禁风的人那段日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母亲轻笑说自己反正每天操持家务,关于粮食蔬菜只伸手索要便是,父亲大笑。但我们都知道,母亲才是那个懂得生活的聪慧之人,她早已经学会了挥洒自如。
我自小在父母的庇护下长大。从来无法体会当年13岁的父亲是如何只身一人跋山涉水带着一队人运送大批木料回家的。只是知道父亲的家境就是在那时开始中落,否则爷爷奶奶又怎会舍得一个13岁的孩子过早的接受世态的炎凉和人情的冷暖。
自我记忆以来,父母之间鲜有争吵,但总也会有互生埋怨的时候。好在两人一起经历过磨难,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一日的冷战。这也成为我如今只身在外时内心最大的安慰。所谓“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大抵上便是这种感觉吧。
我上初中的时候,开始住校。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离开父母单独过活。第一次是寄宿在姥姥家,至少还有亲人在旁。这一次是一人的校园生活,真正的没了依傍。
我至今清楚的记得那时周末的开始与结束时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但我自己知道,总有一些事是需要我独自面对的。每个人都有着截然不同却又惊人相似的人生历程,所不同的是各自生活轨迹的天差地别,相同的是各自殊途同归的最终命途。这些都是父亲母亲这一生的经历教给我的道理,我知道我将会受用一生。
成年之后,偶尔的梦境里,父亲骑着单车来到校门口接我放学的镜头总会出现。那些怒雪威寒的傍晚,那些风雨交加的早晨,我总能在最想要见到父亲的时刻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如同母亲平日里的嘘寒问暖和无微不至,父亲又何尝不是在每时每刻的倾尽心血。
过年回家,我眼见父亲母亲的苍老,所能做的也只有做饭洗碗,端茶送水。这些微不足道的举动竟也能让他们心生满足。每次离开,我都能看见母亲眼里的泪水和父亲突然间的沉默。我总是假装整理行装,不敢抬头看他们。
在我看来,我的父亲母亲是有着互补长短的脾气性情,两个人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早已在对方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过两月三月是父亲母亲的生辰,我想我必须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