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一朵玫瑰,换来两袖清香;一抹阳光,照彻一方冰霜。
院长与护士们的爱心与耐心,终于平复了姐姐纷杂的内心。渐渐地,绝望的姐姐不再流泪了。
姐姐说: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在日本,她得到了最好的治疗与护理,得到了最温暖的友爱与帮助,所以她没有理由再悲伤,再难过。
内心深处,姐姐深深地感恩着院长全家。
院长告诉姐姐:术后的康复不仅需要静养,而且还需要坚持不懈地锻炼,这样几周后或几个月后视力有可能还会提高一点。于是,为了方便姐姐使用,院长命人将一台类似放大镜一样的机器搬进了姐姐的房间。
院长还说:如果不介意是旧的,回国时,他可以将这台机器打包邮送到姐姐家。
姐姐拒绝了。
为了让姐姐安心地接受,院长解释说:不久,他们将购入一台彩色的,这台黑白的就会被闲置起来。
姐姐依然拒绝了。
我知道,姐姐不想再无偿地接受院长更多的恩惠,这份天大的人情已经让姐姐觉得一生无法偿还。
每天早饭后,我都会按院长的要求,拿出一段事先打印好的文章或新闻,放在机器下,让姐姐一个字一个字认读,姐姐读得很吃力很辛苦。姐姐说:头,看得迷糊。眼睛,看得疼痛!
我告诉姐姐:"坚持!坚持了就会有结果!"
可是,姐姐终究还是没能坚持下来,两周后便放弃了每天的锻炼。姐姐彻底绝望了,情绪也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我,不忍再强迫姐姐,更不想把自己所谓的开导变成一种压力施加给她。于是,尽量找着一些轻松的话题,和姐姐说着聊着,只要姐姐开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天气好时,我便带着姐姐出去走走,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让姐姐闻闻花草的清香,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姐姐说,日本的街道真安静,静得不但美,而且能让人完全沉静下来。其实,所谓的世事、人心,只要沉淀下来就是晶莹。
因为八个多月间不断地手术,姐姐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病床上,所以两腿肌肉仿佛已经有些萎缩,很短的一小段路走下来便头冒虚汗,乏力得无法支撑。
过去那个神采飞扬的姐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姐姐今后的一生将要靠他人才能走出家门。每每想到这,我的心便有种隐隐的痛。
院长,依旧每天会到病房看望姐姐,并定时为姐姐做着各种检查,那种关爱犹如亲人般温暖。
护士们,也会时不时过来问候一下,或是说着一些姐姐根本听不懂的开心的玩笑话。
我的日本朋友们和导师夫人,也纷纷来到医院看望姐姐,安慰姐姐。
至今回想起来,姐姐都说:那段日子,从希望的巅峰跌倒痛苦的谷底,虽然内心悲痛,甚至也想过死,但是日本一行,看到身边那么多陌生人都在关心自己,帮助自己,尤其是院长一家人的真诚友善,让她没有理由再自哀自怨,更没有理由让关心她的人再和她一起伤心、难过。
是日本友人用爱温暖着姐姐,点亮了姐姐内心深处那盏几近泯灭的明灯。姐姐终于有了继续生活,继续前行的决心和力量……
感恩并惶恐着的姐姐为了尽可能不再给院长添麻烦,强烈要求出院。
但为了让姐姐有一个更舒适便利的修养环境,院长极力劝说我们安心地住在医院里,理由是便于每周的检查。而且院长告诉姐姐,频繁的颠簸运动也不利于眼睛的康复。
于是,那个冬天,总有一间宽敞明亮且舒适的病房属于我和姐姐,我们的一日三餐也在院长夫人的悉心安排下,每周不重样的免费地提供着。那时,医院仿佛成了我们温暖的家。
很快,新年到了。院长及夫人邀请姐姐与他们全家出去吃团圆饭,姐姐婉言谢绝了。
我知道,姐姐不想让院长再破费;不想院长为了迁就她,让全家人吃中餐;更不想因为她,破坏了院长全家新年团聚的欢乐气氛。
那一天,我为姐姐包了饺子,陪姐姐在医院里度过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寂寞的新年。
寂静凄清的病房里,我看见姐姐在默默地合掌为院长一家祈求吉祥平安!姐姐还亲手为院长的两个孩子默默地封了红包。姐姐说,那里面装着她的祝福与感恩……
三个半月后,在我们的一再请求下,姐姐出院了。
出院当天,护士们特意为姐姐换上了她们凑钱买的一身新衣服,并告诉姐姐,要用崭新的心情去迎接新的生活。
在大家的拥抱下,姐姐流着泪离开了。
院长吩咐护士开车送回了我们,并安排护士们每周轮流接送姐姐去医院复查。
日本的冬天阴冷沉郁,但因为这份善良与关爱,姐姐内心却荡漾着满满的暖。
晚春时节,樱花散尽。
很快五个多月过去了,姐姐要回国了。临行前,院长夫人和我的日本朋友们又为姐姐送来了一笔不菲的回国旅费。
细心的院长还为姐姐备好了几副不同的高度眼镜与博士伦,有普通的,也有类似于带虹膜能避免强光的,甚至小到包括一些眼药水等都被院长考虑到了,姐姐的心又一次被沉甸甸的爱充盈着。
那一晚,一场大雨也如期而至。
街道是湿的,星光淡然,风还在。路上,偶尔会有陌生的人匆匆走过,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突然觉得一切美得很寂寞,很孤独。苦难生活的苍白与单调带来的悲怆,痛苦,美感,遥远,苍老,太过真实地抒写着悲欢离合与生死轮回。
带着满怀的温暖,姐姐终于回到了中国。从此,内心有了一片光明,生命多了一份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