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解,每章一读。
文:
冉求问于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
仲尼曰:“可。古犹今也。”
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
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孙子可乎?”
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已!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解:
本章讲“物物”之理。
在古今问题上,文中出现古今、古犹今、无古无今三种表述,也代表三种层次。冉求的“未有天地而可知邪”一问预设了古今之别,“未有天地”可视作古,有天地可看为今。古今是时间尺度的一种反映,是人的认识基本面。
“古犹今”的表述是对时间认识的初级消解,直指相对性的破除。为什么要破除呢?因为古今无别,古延续到现在就是今,今一旦过去就成了古;在时间尺度上,古今一样。文中冉求说自己对于“古犹今”昨日还“昭然”,今日就“昧然”。这是怎么回事?孔子解释为“神者先受之”和“为不神者求”的区别。前者指游荡心神,不假思索而心领神会;后者以时间为外在对象,在参照下定位古今,所以一时又不明“古犹今”。“生死有待邪?皆有所一体。”也在说同样的道理。
关于“无古无今”,有人译为“没有古就没有今”。尚觉不妥。后文紧接着说“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现在还没有子孙却已经有了子孙,可以这样吗?通贯下文,这是个反问句。意即可以。同理,如果“无古无今”译为“没有古就没有今”,那无疑肯定了时间尺度认识的合理性,但上下文明显要拔高认识。类比“未有子孙而有子孙”,“无古无今”的意思应是还没有今就已经有了今,还没有古就已经有了古。这比“古犹今”更进一步。后者将人摆置到时间尺度上,前者连时间也消解了,没什么古今,说古说今都可以,但这里的古、今已经不具有相对意义了。
有不相对的古、今吗?有。“有先天地生者物邪?”这里的“先”不是顺序的先后,而是“同在”的意思。有没有像天地一样,生生不息的事物呢?“物物者非物”,“物”自在自为自生,所以天地和物不是两样东西,天地即物,物即天地。天地因为有了万物才成为天地,万物在天地之间生生不息。“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物生生不息,并没有什么东西在它之前作用它,它就是那个自在的物。物自在生息,谁还想到什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