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和词之间,我一直偏爱词。“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时候念这句词的时候,不知其意,不过觉得优美顺口很喜欢而已。
很多人都知道,这句词的作者是被誉为“千古词帝”的南唐后主李煜。
五代后期的南唐,自李煜的父亲李璟在位时,便朝政腐败,国力日渐衰微,深受后周的世宗柴荣威胁,被迫奉表求和,去帝号,改称国主,史称南唐中主。
此时的南唐,已是风雨飘摇。从中国传统的嫡长即位顺序来说,本来轮不到继承国主位置也无心争取皇位的六皇子李煜,偏偏碰上了太子李弘冀病逝。造化弄人,他旋即被卷入政治的漩涡,被父亲推上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南唐国主这个危机四伏的位置。
可这位李煜的风流文人脾性注定了他不可能成为一个有为之君,也为他成为亡国之君埋下了伏笔。
这位被后世的欧阳修评价为“性骄侈,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的南唐后主,本就不擅长治国,即位后又能怎样,不难想象,当时的南唐周围已是诸侯环伺,磨刀霍霍,一个积贫积弱的南唐国运到头便是必然。
其实算起来李煜这个国主当得也不算太差,好歹还将南唐勉强撑了十余年。但是历史潮流使然,顺昌逆亡,任谁也无法阻挡。南唐最终还是被赵匡胤灭了,赵匡胤因为恼怒他不及时归朝来降,李煜被侮辱性的封为违命侯。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国破家亡后的李煜填下这首《破阵子》。上阙繁华锦绣山河,下阙仓皇别离垂泪,“几曾识干戈”的他终于沦为敌国的俘虏,又是何等的苦涩凄惨!一纸辛酸泪,写满一位亡国之君的无比悔恨与锥心痛苦。连宋太祖赵匡胤读后都感慨:“李煜若以作诗工夫治国事,岂为吾擒也?”
是的,任你词填得再华丽脱俗,也再无法挽回亡去的故国了。
不过一向对文人礼遇有加的赵匡胤对才华横溢的李煜总算还不错,不但给了爵位,还把当时宋朝的首都汴梁一座新宅院赐给了李煜使用。
按说这样一来,好不容易苟活性命的李煜此时应该可以安心过上富贵闲人的日子了,偏偏时运不济,天有不测风云,9个月后,赵匡胤离奇去世,其弟赵光义即位,这位宋太宗跟他哥比可差远了,不但好色而且心胸也不如他哥宽广。
于是在后来,有两个原因直接导致了李煜的最终悲惨结局。
其一、按说其实此时苟且偷生的李煜万不敢存复国之望的,以他的脾性,苟活性命,已属难得,何敢奢望其它!但在宋朝的眼里,谁又会相信一位被灭国的皇帝会与世无争,没有复国之念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倘若再出一位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岂不是个大大的隐患?这事容不得想,越想便越感觉脑后勺发凉。
其二、李煜终究是个文人,而且还是一位严重缺乏政治智商的文人。他一方面承受从锦衣玉食的皇帝到“举家食粥酒常赊”的阶下囚这样两种身份的巨大落差,另一方面自己心爱的女人小周后又不幸沦为好色的赵匡义的应召女郎,被屡屡霸占。蒙受如此屈辱之下,也只能无可奈何,以眼泪洗面。而当他每每装醉填词时写的又多是对国破家亡的感慨,“愁”、“恨”、“泪”等字眼充斥词间,这种被文人看来的“真性情”直抒胸臆的心理叙述,实在是一种不知道保护自己的危险之举,于是乎,宋朝对这位亡国之君的厌恶日益增加。
终于有一天,宋太宗赵匡义赐下一杯鸠酒,四十二岁的李煜被毒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优美而充满哀愁的《虞美人》成了李煜最后的绝命词。至此,这位南唐后主一生的离愁别绪和悲苦屈辱都终于画上了句号。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沉醉千年,最美不过宋词。后世的我们,在李煜一首首洒满泪痕的词作里,不独能深深触摸到作者悲凉哀怨的内心和超凡脱俗的才华,更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复杂心情。
千古功过,流萤点灯。纵观李煜戏剧却错位的一生,毁于政治,但是政治的打击和人生的苦难遭遇,在阴错阳差中反而成就了属于他自己的文学艺术上的生命高度。
也正因如此,后人对他都口下留德,李煜不仅没有被当作无能的亡国昏君被谩骂,反而被冠以千古词帝的美名。也正是李煜,在古代文坛上,以一位宋词的开拓者身份将宋词的华丽和神韵引向历史文化长河,随后,那个时代一曲曲优秀而曼妙多姿的词作,都浸透着人文主义的熠熠光辉,如莲花般绽放开来。直到今天,仍然深深感染着人们的审美情操,让人们沉浸在它们的芬芳馥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