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蚌壳草
又过了十年,阿砚的徒弟也收了徒弟,药铺的牌匾被海风熏得发红,他却还是习惯每天去海边坐一坐。那枚小米珠被他嵌在铜铃上,挂在药铺窗前,风一吹,铃响里就带着点温润的光。
这年秋分,海边来了个游学的书生,见阿砚对着海面出神,笑着问:“老先生在等潮信?”
阿砚指了指温泉池——池子早被后人砌成了青石的,常年冒着热气。“等个老朋友。”
书生刚要再问,却见池水里突然冒起一串气泡,接着浮上来个拳头大的蚌壳,壳口嵌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蚌壳慢慢张开,里面坐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眉眼像极了当年的阿珠,只是更小些,说话带着水汽:“阿砚,我养出新药珠啦。”
阿砚愣住了,手里的拐杖“当啷”掉在地上。小姑娘从蚌壳里跳出来,跑到他跟前,举起珍珠:“你看,能治你咳疾的,比当年那颗厉害。”
原来精怪修行,失了本命珠便要从头来过,可若是心怀执念,每一次重聚都能催生出更强的力量。阿珠花了十年,把对阿砚的记挂、温泉的暖意、海风的絮语,全融进了这颗新珍珠里。
书生看得目瞪口呆,阿砚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之后,阿珠便在温泉池里住了下来。白天她化出人形,帮药铺晒草药,指尖沾过的药草总比别人晒的鲜活;夜里就缩在蚌壳里,听阿砚讲这些年的事。她的珍珠越来越亮,不仅能治病,还能映出人心——哪个病人藏着心事,珍珠就会泛起对应的光,阿砚配药时便更准了。
有天夜里,阿砚咳得厉害,阿珠把珍珠贴近他胸口,光芒渗进去,他顿时觉得舒坦了。“这颗珠子,比五百年那颗还好。”阿砚喘着气说。
阿珠摇摇头,把脸颊贴在他手背上——她的皮肤还是凉的,却带着温泉的暖意。“因为当年的珠子只装着修行,现在的珠子里,装着你讲的每一个故事啊。”
那年冬天,阿砚在睡梦中去了。阿珠把他葬在能看见海的山坡上,坟前种满了他教她认的海藻草。她把那颗新珍珠埋在土里,没多久,坟头就冒出株奇异的植物,叶子像蚌壳,开花时花瓣上滚着露珠,在月光下亮得像珍珠。
渔民们说,每到月圆,海边的温泉池里就会浮出个蚌壳,壳里坐着个姑娘,手里摇着铜铃,铃响传到山坡上,那株草就会轻轻摇晃,像有人在回应。
而潮起潮落间,总有些赶海的孩子,会在礁石缝里捡到米粒大的珍珠,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阿珠撒下的,她说,要让所有心里装着牵挂的人,都能等到属于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