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民”原本不是一个概念,虽然今天这两个字总是同时出现。《论语·学而》里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我们可以从孔子的话中看出来,“人”在“民”之上,“人”是指奴隶主,而“民”则是指奴隶主驱使来工作的群体:君子要爱“人”,役使“民”要以时。
“民”本是一个会意字。在甲骨文和金文中,“民”字的构型源自奴隶或者下层民众的猥琐形象。其上部是一只眼睛,下部则是一个“十”字。郭沫若将此处的“十”字释义成一把锥子,认为“民”是被刺瞎了左眼的奴隶,为众多学者所赞同。但也有学者认为,“十”代表了目光向下,即低眉顺眼。不管哪种解释,都承认“民”字指的是身份低贱者。而“人”字是叉开双腿站着的形象,自有英武之状。
《谷梁传·成公元年》说:“古者有四民:有士民、有商民、有农民、有工民。”显而易见,这“四民”中没有贵族。
在文字初步成型的商周时代,“民”被认为是蒙昧无知、没有道德可言的群氓。“氓”字反映了贵族对奴隶的歧视。所谓“氓”,“亡”加上“民”,意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或无业的“游民”,进而引申为耍刁、撒泼、施展下流手段的行为恶劣者。不仅“氓”字,其他一些以“民”字为偏旁的字也也隐含着对“民”的轻蔑。如“泯”,表示丧失;“湣”,表示强横;“愍”,表示怜悯,如此等等。这种对“人”的尊重和对“民”的蔑视,还表现在二者的修饰语上。如修饰“人”字的“伟”、“大”、“圣”、“哲”、“贤”、“仙”、“完”等,是不能用于修饰“民”的;而后者只能和“贱”、“愚”、“刁”、“顽”、“奸”等贬义词铰链在一起。当然有一个词是“良民”,——让人想到高高在上者对人夸耀自已的一件工具。
孔子告诫他的弟子说要:“……节用爱人,使民以时。”这句话中有三个不同地位者:在上的“人”,与在下的“民”,中间是孔子及其弟子。
这让人想起了闻一多先生的话:“儒家之所以不能不讲中庸之道,正因他是站在中间的一种人。中庸之道,对上说,爱惜奴隶,便是爱惜自己的生产工具,也便是爱惜自己,所以是有利的;对下说,反正奴隶是做定了,苦也就吃定了,只要能少吃点苦就是幸福,所以也是有利的。然而中庸之道,最有利的,恐怕还是那站在中间,两边玩弄,两边镇压,两边劝谕,做人又做鬼的人吧!”(《什么是儒家——中国士大夫研究之一》1945年1月《民主周刊》第五卷第一期)
孔夫子还说过下面的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并且“唯上知与下愚不移。”另外,孔子还说:“仁者爱人。”由他的“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可知,“民”是不可能成为“仁者”的,所以,如果照此推论,他的“仁者爱人”爱的自然也不是“民”,而是贵族。
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那其中的三个人,不是你我他,而是古代贵族中某一个。你我是“民”,人家孔夫子要学习的对象是“人”。孔子更有一句话是:无友不如已者。——不要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你可能整天对孔夫子的话念念不忘,真是热脸蹭到了圣人屁股上了,——人家眼里根本没你这个小民。樊迟想知道种田和园艺上的事,去请教孔子。一向诲人不倦的孔子很是不爽,抢白一顿之后,指着樊迟的背影骂道:“小人者,樊迟也。”——孔子压根就看不起“农民”或是“工民”。现在“工民”成了“工人”,算是地位提高了,由“民”变成了“人”。农民看来是永远不可能进步了,因为现在叫他们“农民工”,并没有叫他他们“农民工人”——离“人”还差一步。
把“人”与“民”两个概念混在一起,怕是因为李世民。因要忌讳“民”字,而用了“人”来替代。欧阳修的《捕蛇者说》中最后一句“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即是如此。孔子如果知道了这事,恐怕要气得撞破棺材板坐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孔子的眼睛当然是向上看的。孔子把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孔鲤,是因为他生儿子时,那个提着鲤鱼来探望的人是鲁国国君鲁昭公。要是一介小民,就是提着龙去看他,他也不会把儿子取名叫孔龙的。不过,我也真为孔子担心,如果那个来探望的贵族那天刚好提着一只王八来要如何呢?好在这事没发生,不过想来让人战战栗栗,汗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