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高大沉重得像一位缄默的巨人,高高地耸立着与夜色混为一体,门里乱糟糟的,喊声,笑声。门外却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里,像是被排挤的孩子,被扔在了角落。
费迪南德轻轻转过身,已无退路的他举目四望,漆黑的雨夜坚硬得像一块铅,没有丝毫他容身的地方,费迪南德夹在坚硬的黑夜与沉默的铁门之间,无助地搜寻着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渐渐地他在脚下的泥泞里发现了一顶帽子,安静地躺在雨泊里,湿嗒嗒的,冰冷的,孤单得像一朵被踩碎的花。
他弯下腰捡起了这顶熟悉的遮阳帽,心疼地看着它,像是看着惹人怜的小女孩,费迪南德抓起衣袖,用力在帽子上擦拭,却反而把自己身上的泥泞抹了上去,他只好停下来把帽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怀里,柔弱的帽子像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贴着他温暖宽厚的胸膛,费迪南德努力回忆着电光中影子的位置,向更深的夜里跑去。
雨打在费迪南德脸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健壮的雄鹿,迎着风雨向心上人炫耀自己华丽的犄角,漆黑的夜像一张漆黑的网,费迪南德一脚深一脚浅地摸索着,终于远远地望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在寒冷漆黑的夜里瑟瑟发抖,他迎着雨冲了过去。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费迪南德盯着远方的她默数着距离,像是默数着盛装出席的开场仪式,渐渐地近了,费迪南德望到了她天蓝色的裙子,就是春日里有着一丝薄云的天空的颜色,那样恬静。此刻却被雨打湿,湿漉漉地低垂着,慢慢地,就快到了。费迪南德感觉自己心跳变得好快好快,快到仿佛要跑出来跳一支舞,愉快地在雨里打个滚。他仰起头大口大口呼气让雨落进嘴里,香甜的雨丝啊,轻轻点触着柔软的舌根,像恋人的轻吻,像少女撩人的鼻息。
近了,近了....费迪南德却慢了下来,远处的她迟迟没有发现自己,像守望着什么似的远远地望着黑暗中的某处,像遥望归期的有情人,像守候誓言的痴心者。费迪南德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她的守候倘若不知为了自己.....他不敢再想下去了,甩了甩头继续坚定地走过去。浓厚的阴云依旧布满天空,雨还在下着,落在费迪南德的身上,也落在她的身上。
终于,费迪南德止住了脚步,他傻傻地定在了那里,雨顺着脸颊流进脖子,流进胸膛。一步之遥的她,没有柔软的金色发丝,没有轻巧的小手,甚至没有俏生生的鼻子。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雨里,穿着调皮的孩子为她打扮的盛装,静静地与夜空对视,做着一个稻草人该做的。
费迪南德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感到头晕目眩,他发疯了似的像四周大声呼喊:
“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回应,甚至回音都被打散在了雨里,遗失在了夜色之中。残存着最后一点愚蠢的幻想,他转过头,沉默良久,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艰难的问候:
“你好....”空洞的雨声像来自四面八方的讥讽,费迪南德瘫坐在地上,漆黑的雨在漆黑的夜里大肆嘲笑,冷冷的风在阴沉的天空下嚣张跋扈。这一刻费迪南德感觉自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不,世界没有抛弃他,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本来还有皮特,还有夕阳下的草地,还有....想象里那个美丽的她,是自己一步步把自己扔进了漆黑的夜里,寒冷的雨里,是他的一意孤行,都是自己的错。
费迪南德痛苦地捂住了脸,冷冷的雨不断拍打着他的脖子,他忽然意识到怀里还留着一顶帽子,刚刚还可爱的帽子现在却像失恋的孩子被众人传阅的情书,令他又羞又恼。费迪南德愤怒地站起身来抽出了帽子,可怜的它在费迪南德怀里已经被捂热了,此刻却被狠狠地扔在泥地里,费迪南德抬起脚用力踩踏着,摩擦着,柔弱的帽子狼狈地在泥泞里翻滚,起伏,像极了雨天泥地里被车碾过的花瓣。他发泄似的要将自己可笑的感情深深地压进土里,直到他开始大口喘气,无力的报复行动才停了下来。
风呼啸着人世间的空旷,雷翻滚着雨夜里的寂寥,费迪南德拉扯着嘶哑的喉咙,向着黑暗的雨夜更深处拼命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