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入秋以来,无名寺的香火便慢慢的熄了。通向寺院大门的山道上积满了厚厚的落叶,没人打理,倒是山寺门前的平台上,每日都会有小僧打扫得干干净净。
每天,小僧扫地的时候,都会抬头看看寺院门前的那棵古树,古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只剩下一片枯叶了,那片枯叶在风中颤颤巍巍,却不曾落下。如果说古树似一个风烛老者,那这片枯叶大概就是老者心中对世界最后的一缕留念吧!
小和尚曾听他师傅说,寺庙的第一任住持无名僧曾在这棵树下得佛祖之真传,顿悟无名神功;也曾在这棵树下宣讲佛法,度化众生。当然,这些故事像是这古树的树叶一样,随着风飘落到地上,被人装进簸箕之中,然后被世人遗忘。
“戒乱,发什么呆呢”小和尚身后,一位身着袈裟的老者轻嗔道,“扫完了地就赶紧回寺!”
“哦,好的师傅”小和尚搔了搔头,跟在老者的身后进了寺院。
(二)
早起练功对于一叶僧来说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他还记得他的师父生前曾告诉他他在无名神功上的造诣可能会与无名师祖持平,然而小时的他一直以为这是师傅激励他练功的借口。
如今,师父早已仙去,他也成为无名寺的主持,六十年的时间让他看开了一些东西,看淡了一些东西,现在的一叶僧心中除了佛法之外,怕是容不下第二个物件儿了。
“身随心动,息随意动”一叶僧早就把无名神功的要点牢记于心。一遍拳法下来,身上早起的困意早已烟消云散。一叶僧转身准备回到寺院,把自己那个贪睡的小徒弟叫起来做早课的时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山道那边散来,一叶僧皱了皱眉,顺着气味的方向望去。
“师...师父,救我”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人沿着山道踉踉跄跄地向着寺门跑了过来,半路腿脚一软,一头栽在了山道旁的草丛中。
“这...”一叶僧看着倒在草丛中的人影,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三)
“什么?陛下失踪了?”
宫中的曹公公这一天一直奔波于皇帝的寝宫与自己的书房之间。再过两天,曹公公就迎来自己七十岁的生辰了。俗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这个十二岁净身进宫,服侍了先皇又开始服饰年轻皇帝的老者在他的一生中总结了太多太多有关生存的经验,他坚信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少说,什么话说了会掉脑袋。
自从三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曹公公便很少再像今天这样急匆匆的奔波于几个地方了。刚刚就在自己的书房之中,又有几名皇帝的贴身侍卫在曹公公走后掉了脑袋。
”公公“一名侍卫紧跟在曹公公的身后,”陛下是在我国与番西边境失踪的,陛下失踪之后,番西便派兵攻占了边境的几个村庄,怕是与陛下失踪有关。“
”这帮番西的蛮人,不敢与我短兵相接,竟想出如此卑鄙之法,边境那边还有什么动静?“
”据探子来报,番西的重兵已经逼至无名山之下。已传令兵部李将军带兵前去支援,估计五天之内能到达边境...“
”唉“曹公公突然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困兽之局,剩下的只能看陛下的造化了。“
(四)
这天,无名寺中来了一位香客,这或许是入秋以来无名寺迎来的第一位香客,门前古树上那片唯一的叶子在风中颤抖着,看似随时会飘落。
”施主请随我来“戒乱把这个香客迎进寺庙之中,”施主请去大殿里等候,我去禀报师父“
私下里,小和尚还是偷偷地打量起这位奇怪的香客,这位香客一身白素,一顶斗笠遮住了相貌,就连最基本的男女都无法辨认。
一叶僧带着戒乱来到大殿之中时,这位香客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默念着什么。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解签还是问缘呢?”
“我有一事想问大师”斗笠之下,一个略带沧桑的男音传了出来,“我与哥哥生于边陲,父母被番西蛮人所杀。两兄弟在逃难途中走散,我被一番西商人夫妇所救,后来一直生活在番西,可是我在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想着报仇。但在我二十岁时养父母相继西去,他们临死前希望我可以放下仇恨,不要再被报仇蒙蔽了双眼。我想请问大师,此事何解?”
一叶僧静静的看着这位香客,像是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像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解法。突然,一叶僧的嘴巴微微一动,说出了一句只有他和香客能听到的话,香客身体微微一震,像是明白了什么,更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站起身,走出了大殿。
“师父师父,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啊?”戒乱等那个香客走远了,问一叶僧道。
“戒乱啊”一叶僧并没有回答小和尚的问题,“你去把那个年轻人叫起来吧,我有话要对他说。”
(五)
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马蹄的声响。几息之间,狭窄的山道上就聚集了上千匹战马,明眼人看得出,这千匹战马都是番西特有的品种。紧随其后的是重甲枪兵以及弓箭手,他们的盔甲清一色的都是番西的样式。
重甲枪兵列阵后缓缓地向无名寺山门移动,隆隆的声响踏碎了山道上的枯叶,古树上的那片枯叶随震动摇摆着,苟延残喘却又无可奈何。
重甲枪兵已经逼近至平台之上,从阵列之后走出一个将军打扮的人,“喂,我是番西国将军土列巴,我国的商会会长多罗失踪,有人说看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这里,快开门让我们进去调查。”
寺门缓缓地打开,一叶僧身着一件白色的僧袍走了出来,“施主请回吧,这里没有你说的商会会长。”
“哼”土列巴轻哼一声,“我们要进去检查一番,如果没有,改日必提重礼谢罪!”
“贫僧如果说不呢?”
“那就由不得你了!”
“呼啦”一声巨响,重甲枪兵摆开冲锋阵势,后方的弓箭手也已经弯弓搭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我在问你一次...”
“施主,你知道我会说什么的”一叶僧平静地说道。
“给我上,撕碎他!”被激怒的土列巴大手一挥,重甲枪兵怪叫着冲到一叶僧面前。
一叶僧向后虚退一步,运气于双手之上,一手为掌,拍在前排的一个重甲枪兵的面门之上,一手化拳,实实的砸在另一名枪兵的下颚上。身形微晃,躲过几个刺向自己的长枪,反手化刃,劈向自己面前枪兵的后颈。面前的几个重甲枪兵应声倒地,抽搐不止。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一叶僧所用无名神功行云流水,也难怪前任住持会如此盛赞一叶僧的武功修行。
这场战斗持续到了傍晚。也不知从那里刮来了一阵风,带着些许甜腻腻的血液味道。古树上,那片叶子终于缓缓地离开了古树,慢慢的飘着,飘着,最后落在了一摊血泊之中。
一叶僧自己也忘了自己打了多久,杀了多少番西的蛮人。血从他的一个眼睛之中流出,染红了大半的僧袍,身上几个可怖的血窟窿还在缓缓地流着血。他实在是太累了,扭断怀中那个番西士兵的脖颈之后,顺势躺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唰“的一声,这是重甲枪兵围过来的声音。”噗“的一声响起,这则是长枪插进心脏里的声音,一叶僧对此怕是再熟悉不过了,只是这次重甲兵围得不是他的家乡,这次长枪插进的不是他父母的心脏。
(六)
”两位施主,我们歇一会儿吧!“离无名山不远处的一片油菜花田旁,一个小和尚对着走在前面的两人说道。
说起来这三人也甚是奇怪,一个小和尚,一个带伤的年轻人和一个白衣老者。
”戒乱快走,等进了前面的城,我们就安全了“那个带伤的年轻人扭过头轻声对小和尚说道。
”好吧好吧,到城里我可得多吃几个大馒头,真是饿死我了“小和尚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对啦,那边的老人家。你怎么都不说话的呀?“
白衣老者也扭头盯着小和尚,看的小和尚心里直发麻,”好啦好啦,你不愿说话就别说话啦,看着我心里毛毛的“
白衣老者把头扭了回来,抓紧了前进的步伐。突然之间他心中一沉,猛地停住脚步,望向无名山的方向,一句话突然涌向心头,瞬间老泪纵横。
“让哥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