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霸主之魂的传承---六卿政治局
小武吃惊道:“晋献公要羞辱谁?竟然还有三层含义?”
夷吾扳着指头道:“第一,羞辱的是虞国和虢国的国君和大臣。自来我们晋国和他们一样,都是同姓之国;可是爵高一级压死人啊,长期以来他们一直居高临下,就连一些大臣也敢指手划脚、随意羞辱我们。”
小武点头道:“明白了,你晋就好像是开疆拓土的大将,而朝中的大臣却总在背后搞你们,所以你晋要反击。那第二层意思,是什么?”
姬夷吾道:“以前,周天子凡事从不征询晋侯的意见,反而视我晋为敌对势力。他只信任那些公爵,屡屡扯我晋后腿、却对几大异性国的崛起毫无办法!另外即使同为侯爵,鲁侯也比我们更得天子宠幸。”
“虞、虢二国的大臣,就是在天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将他们变成嫁妆奴隶,是打天子的脸哪!但就算周天子亲眼看到他们衣冠扫地,又能如何?”
小武点头微笑道:“原来第二层含义是要羞辱周天子。我以前一直以为周天子是‘神圣’的天之骄子!或许广大诸侯国都这么认为。但是只有你晋,在一路发展过程中、对天子的虚伪了解最为清楚;在晋人眼中,周天子恐怕只是一个普通人或灵牌而已。不过这么一来,天子恐怕实在抹不过面子,难怪不肯封晋侯为公爵!”
姬夷吾冷笑道:“周天子有什么想法,我们是彻底不管了。别的诸侯国或许当周天子为‘神’,但我大晋历代君主都讲究‘继文绍武’,牢记文侯和武公的精神,同时也牢记周天子在文侯、武公之时扮演过什么角色。”
“但是这两层意思,都是面对着过去。而第三层羞辱意思嘛,却是面对着将来、是给秦穆公嬴任好看的。”
小武眨了眨眼道:“晋灭掉两个同姓公爵,却为什么要羞辱秦国?”
姬夷吾撇嘴道:“嬴任好这小子野心勃勃,先君献公怎会看不出来?不过之所以将我姐姐嫁了给他,也是要安抚一下,让他专心国内、不要犯境。对我大晋来说,同西面的秦国关系稳定最好,如此我们正可以专心东面之事,从而完成霸业。”
“秦国若是强大,必然想在中原事务上分一杯羹,所以首先要沟通三川(泾河、渭河和洛河)以达东周,然后再通东周以东之地。然而虞、虢之地正好卡在秦国的东进之路上。先君献公正是借俘虏嫁妆向秦穆公暗示,你也想到崤函之地捞一把吧?这可被我看穿了。以后秦国若不当晋国的小弟,那就没有东进的希望了!呵呵。”
小武也是呵呵大笑道:“晋献公这是借嫁妆去让秦穆公明白:你心中的小九九我早就知道了。但你不必想多了,还是乖乖地在西方混去吧。”
姬夷吾一笑摇头道:“先君将虞虢的战俘送给秦国一些,正是又打又摸,也有警告的意思。但先君并非是把秦国当成敌人的,事实上还鼓励秦国派兵东进!因为若与齐、楚的实力相比,我晋的胜算还不够大;所以将秦人拉入我晋阵营,才更能威慑齐、楚两大国。”
“虽然中原之地乃是我大晋的禁脔,但这却不必让秦国知道。等他们屡屡出兵中原、劳民伤财、却什么好处也得不到后,才会明白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随晋国当小弟,一切好处归大哥;要么龟缩在西方一隅,永远跟中原不来往。”
小武恍然大悟,大赞道:“反正崤函要塞控制在你晋手里!这就好比一个阀门:你让秦人过,他们才能过;你不让他过,他就过不了!一切主动权都不在秦国那里,你们随时都可以变卦、改变主意,所以秦国人只有被玩弄的份儿!”
“在年轻的后辈秦穆公的面前,到底是晋献公‘姜是老的辣’呀!他就像一个下棋的绝顶高手,步步先机、面面俱到,给了自己野心勃勃的女婿一个不动声色的警告,让他明白在争霸天下的道路上自己还嫩着,不要轻举妄动、跟晋国做对。”
姬夷吾欣然道:“正是。所以我完全钦佩和支持先君的英明!而等我登位之后,自然要将先君的意志继续贯彻下去,充分利用而又控制秦穆公进军中原的欲望。”
小武眼珠一转,又道:“虽然如此,但错失了百里奚这样的人才,对晋国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啊。”
夷吾却道:“你这样说,是因为不了解我大晋国的体制。即使留下了百里奚又如何?大晋国内并没有这些降臣的位置。”
小武奇道:“此话怎说?”
夷吾想了想,缓缓道:“你有所不知,先君献公之所以南征北战、无往而不利,固然是有着他本人英明神武的因素,但另外也是因为他对大晋施行了根本性的改革,建立了‘轻公室而重诸卿’的制度!”
“为了彻底翦除大晋的內患,先君又尽诛了曲沃一系中桓叔、庄伯的旁系子孙。加上此前武公已经尽灭了翼城一系,大晋除了献公本人的子孙以外已经没有了公室。而在本系之中,除了可以继承君位的一人之外,其它人也都没什么权力。与此同时,大晋权力几乎都分散给了诸卿,即几位最重要的大臣。”
小武惊了半晌,然后方才道:“诸卿都是谁啊?”
姬夷吾道:“就是里克、士蒍、荀息等这些身有战功之臣。其中里克又是执政,身为诸卿之首。按照晋国的体制,每位卿家都可以有自己独立的土地、百姓和军队,他们的实力放在别处都可以比得上一个不小的国家!”
小武恍然道:“原来是晋献公大力改革祖制的缘故,才让晋国变得与众不同。”
夷吾点头道:“不错。我大晋的强大,与诸卿的尽心竭力密切相关。很多时候,某一两位卿家完全可以独自出兵去讨伐别国,国君只要加以认可就行了,几乎不必耗费国家任何钱粮。当然,出征所夺取的土地,按惯例会被赏赐给出兵的卿家。”
小武大赞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每位卿家都会尽心竭力呢!他们肥了自己,同时也使得晋国更加强大。”
姬夷吾笑道:“所以,诸卿各行自治,那么要降臣来做什么?而公室既已放权,又养一帮降臣所为何事?哪有土地分给他们?所以降臣只能做奴隶了。”
小武明白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晋国里面没有百里奚等人的位置!”
夷吾点头道:“不错。在我看来,诸国之中也只有楚国的体制跟晋国有些相似,其它的国家都是由国君独大的。而在晋、楚两国,即使国君暂时不在,几位重臣也可代行其事。”
小武奇道:“楚国也是这样的?”
夷吾点了点头,道:“不错。自楚武王吞并多国以来---虽然他那王位是自封的---但也确实管辖了不少彼此间相当独立的势力。所以当他在讨伐别国的路上病死之时,大臣们秘不发丧、而能继续进军,直到敌人被迫求和,方才回国出殡。”
小武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不错。这样看来,楚国的重臣同样也有很强的自主性。这种存在多个重臣、可对国家大事代行主张之事,确实只有晋楚两国才有,其它各国都没有听说。”
姬夷吾微笑道:“不错。这就是我认为晋、楚两国强于别国的地方。简单地说,国君并非把权力交给公室子弟掌握,而是放权给有重要军功的一等大臣们。”
小武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就是说晋楚两国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集体领导!这就好像在我们这时代、从苏联学来一种叫做‘政治局’的制度。国家的大事并非由最高领导一个人做主,其实政治局里的多个常委可以共同担当领导人。”
“政治局就跟晋国的六卿制度很像呀!一个国君加上六卿,正好是7个常委嘛!并且把最高领导人也包括在内了。平日里他们既可以在一起商量军国大事,也可以分开行事,一举两便。”小武又开玩笑道。
夷吾犹豫道:“晋国有六位卿家吗?我印象中还没有到这个数。”
小武突然想起,晋国的六卿制度还是在晋惠公死后、晋文公在位的时期确立的,于是连忙道:“有没有六位卿家并不重要,反正晋国的国君是放权给大臣了。而像虞国、虢国、鲁国等同姓大国,一切大事均由主公定夺,大臣们根本无法自作主张。即便他们的大臣很有能力,行事也依然饱受制约,这就是他们没落的原因。”
姬夷吾点了点头道:“不错。所以自先君献公以下,诸卿大臣与晋国的关系是既忠顺又独立,因而我晋再无公室内乱之大祸。”
小武忽又大为奇怪,道:“晋献公身后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先是骊姬害死了太子申生,重耳和你外出逃亡,随后骊姬和儿子也被大臣刺杀,最后你回来即了位。这还不算公室大乱啊?你怎么说晋国再无公室内乱之祸?”
夷吾微笑道:“你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看这还是公室内乱,但早年我晋多年内乱之时,各系子孙杀伐极其惨烈;大臣们各拥其主、各发全部家兵而战。等到打出了结果,无论哪一方取胜,国家早已元气大伤。”
“可是自从诸卿各行自治开始,他们再不会为了哪位公室子弟争位、不惜赔上自己家族的全部财富和性命。因而争位之事虽没有消失,但只跟少数公室子弟有关,再不会引起大规模的内战了。所以无论你看起来有多乱,国家其实不会有大损。”
小武恍然大悟道:“有理,有理!你能不能说说你是怎么登位的?”
夷吾欣然道:“无妨,我就说说当时的情况。先君献公年纪没比齐桓公小几岁,但却是齐桓公的女婿。齐姜氏本是正妻,而且生下了一双儿女,即太子申生和后来嫁给秦穆公的伯姬。”
“另外,先君献公早先曾讨伐翟国(犬戎)得胜,并娶回翟国的狐氏姐妹二人,分别是重耳和我的母亲。”
小武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其实你和重耳年纪都比较大,是吧?申生和伯姬年龄却比重耳和你小。”
姬夷吾摇头道:“申生年龄是比重耳和我小,但伯姬年龄比重耳和我大。其实齐姜氏本来是要嫁给祖父武公姬称的,只因武公恰好过世,这才嫁给了我先君献公。故太子申生也是齐桓公外孙,虽然年幼但身份比较尊贵,乃为嫡子。至于重耳和我都只是庶子而已,虽然我二人年长,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另外,先君献公自讨伐骊戎得胜之后,又娶回了骊姬姐妹二人,再生了两子,即奚齐和卓子。这时候由于齐姜氏已死,骊姬又新得宠,情况便不同了。”
小武微笑道:“不错。骊姬年纪应该比你还小,估计跟太子申生的年龄差不多,想法自然多得很。”
夷吾哂道:“这个女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刚开始骊戎为了求和,将她姐妹送来的时候,她寻死觅活的不肯出嫁;等嫁给先君献公之后,她发现我大晋的富足远非骊戎可比,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而且都是她以前未曾见过的宝贝,于是她又经常大笑。”
小武笑道:“坐在宝马里哭都行,何况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