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德米特里耶维奇死了,他的死是必然的,迟早而已。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他死在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的时候。
没有良好生活习惯,生活穷困潦倒,性格还有古怪、偏执的缺陷,这样的人怎能活个高寿,更何况还有疾病缠身,又没有好的医疗条件,身边也没有亲人——只有一个曾经是妓女的情妇照顾。
唉......这样的人既可怜又可悲。活的没有任何质量,更谈不上趣味。
小时候,德米特里耶维奇是个开朗的人,是他的弟弟尼古拉·列文喜欢的哥哥。可是长大了,两个人分开了,生活的轨迹不同了,兄弟俩的人生也就变得云泥之别了。
我知道德米特里耶维奇会死,和所有人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死的这么早,而且是在我不经意之间。我还在关注着列文和吉娣结婚的事儿,也把德米特里耶维奇的情妇玛丽雅·尼古拉耶夫娜忘了。可是尼古拉耶夫娜来找列文了,告诉他,他的哥哥要死了。列文和妻子吉娣去了哥哥住的旅馆见着了他。亲人的看望让德米特里耶维奇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他的心情和状态在短时间内变得好起来。
吉娣和她的佣人为德米特里耶维奇打扫了房间,换了衣服,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死神并不会放过一个疾病缠身的人。何况,是一个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人,尽管德米特里耶维奇收了圣餐,行了涂油礼。
一个人要是快死了,情绪会变得反复,身体状况也会时好时坏。有时回光返照的现象会让病人和其他人的思想变得松懈,可这样的情况是短暂的。
玛丽雅·尼古拉耶夫告诉列文,他的哥哥快死了,因为他的脚凉了。一个走向死亡的人身子是会逐渐变凉的,或许这样的变凉是从脚开始的吧,慢慢地弥漫到全身。呼吸也会变得缓慢,变得很轻,所谓的气若游丝,应该就是形容快死的人吧。
神父来了,他为德米特里耶维奇做了临终祷告,是发自内心的祷告,这是一个神父的职业素养。
一个快死的人在接受了神父的临终祷告后,是可以放松地离开这个世界了。可德米特里耶维奇不想死,死神也给了他一点点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他觉得自己的病能够医治好,他希望从莫斯科请到好的医生来为他看病。
其实,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死——包括我,我是个与他毫无任何关系的人。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会死,都不愿看到他痛苦的活。
最终,德米特里耶维奇死了。
列文看着死去的哥哥内心无比痛苦。可他的死对他身边的人——照顾他的情妇玛丽雅·尼古拉耶夫娜、他的弟弟尼古拉·列文以及弟媳吉娣——来说是一种解脱。对他自己而言,也一样。
作为局外人的我看来,与其痛苦地活,倒不如干脆地死。因为我认为,死是生命的一部分,是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
然而一个人的死是短暂而漫长的过程,是一个反复而矛盾的过程。没有经历过死的人,没有经历过别人死的过程的人是不会认识到上述情况的。我看着德米特里耶维奇慢慢的、痛苦的、纠结的死了,和他的亲人一样难过。
啊,我的性格太感性了,太容易伤感了,这迫使我写下了此文。
我了解了一个人的死,看见了一个人的死,知道了一个人死的过程,这样的过程——包括死的细节——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若干年后——或许三十多年以后——我也会经历这个过程。
不过,我不能让自己对生的留恋的想法破坏自己的情绪,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恶劣进而影响到身边人。面对最终都会到来的死亡,应该在有限的活着的时间里多做自己喜欢的事,多善待自己身边的人,哪怕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会有些许遗憾。
德米特里耶维奇的死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收获,这得感谢托尔斯泰,他的文字让我知道了一个人死时的情绪、心里、语言和举动。但我宁愿不要这样的收获,我希望德米特里耶维奇活着,希望他带着尼古拉耶夫娜到弟弟列文的农庄,和列文、吉娣一起生活。希望他和列文一起在草地上骑马,一起到河边钓鱼,一起去林中狩猎。
然而世事并不能如我所愿,人终归是要死的,尤其是身患重病的人,会死的比别人更早。
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如草木般岁岁枯荣,如鸟兽般,每日为生存忙碌,还是......
还是身不由己的来到这个世界,就要好好地活着,为生活亦或是为生存奔波。活着的时候做些有趣儿、有意义的事儿,最终再无可奈何,极不情愿的离开人世。或是稀里糊涂的活着,稀里糊涂的死去?亦或是明明白白的活着,明明白白的死去?
德米特里耶维奇活着的时候是个明白人,是个有思想,有想法的人——尽管他的想法不一定正确,死的时候也一样。生活在这个尘世中的人,最终谁也难逃一死,皇帝如此,贫民亦如此;富翁如此,乞丐亦是如此。
那究竟该怎样的活?是该奋斗一生,还是平淡一生?真是伤透脑筋!
我想,还是随心、随性、随缘地活吧,不折腾自己,不压抑自己。活着的时候,一切的一切,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