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吃是吗？你看看你妈吃的都是什么？”那个梳着马尾的女孩子凶巴巴的教训我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轻打方向盘转上回家的路，看着后视镜中在妻子怀中熟睡的女儿抿了抿唇。女儿三岁了，而我已整整五年没回家了。她，还好吗？

恨过，怨过，想过有一天功成名就回来让她后悔。如今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才发现这些年来从来不曾忘记过她。

五年里村子变化很大公路已经修进了村子。看到村口母亲略显佝偻的身影心一阵阵绞痛，眼睛酸涩的强忍着才没有掉泪。五年了，为了赌气我让母亲等了五年！

“妈！”跳下车我将母亲拥在怀里。

“儿子……”母亲声音颤抖的只唤了我一声就已泣不成声。妻子抱着女儿来到我们身边“妈，这是素云跟您孙女儿妞妞。”

“妈。我们回来看您了。”妻子边递过妞妞边跟母亲说着话。接过妞妞母亲哭着笑着不停抚摸女儿的小脸儿。“妈，上车。咱回家。”“哎！”母亲笑着答应。

路过她家门前我愣了一下儿，屋子破败满院杂草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了。“妈，小婉家怎么没人了？她嫁给村长儿子就算不翻盖房子……难道在城里买楼搬走了？”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小婉、死了，你走那年就死了。她父母不久之后也搬走了……”一个急刹车才发现已经到家了。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小婉死了，小婉死了……”妻子不知道叫了我多少次我才如行尸走肉般下了车。

母亲做了好多菜我却吃的如同嚼蜡，小婉死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村长儿子对她不好？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酒，一杯接一杯。醉了，哭了，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累了，睡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妞妞跟妻子不知去哪了，母亲在厨房准备午饭。“妈”“醒啦？一会儿就能吃饭了。”“妈，我帮你烧火。素云跟孩子呢？”“妞妞吵着要出去玩儿素云带着出去了。”

折了几根树枝添进灶里“妈，小婉怎么死的？”母亲的动作僵了一下儿“别问了，昨天你喝醉了又哭又闹的素云都气哭了。孩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妈，我只想知道她怎么会死！是她丈夫对她不好吗？还是发生什么意外了？”

母亲扭头看到我眼里的泪缓缓说“她没嫁人。你走后不久很多人都看到她呕吐有人猜她怀孕了，当时我还以为孩子是你的。后来她越来越瘦，她父母把她送到医院才知道她得了胃癌已经晚期了，医生说她早就知道了。

她没住院，回来后常去河边一坐一天，偶尔也去村口站一阵子。再后来走不动了就坐在窗前看着通往村口那条路，没几个月就……”

她是在等我回来吗？河边，她在想念我吗？低头添柴禾的我泪流满面。父母当年都是这个村子的人，也是从小玩儿到大的。长大后父亲娶了母亲这个村里最美的女孩儿，成了村里人人羡慕的一对儿。

母亲生我那年父亲跟人出去打工，后来在城里混的风生水起带着几个村民跟招来的一些民工成立了一个建筑队。再后来父亲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听回来的叔伯说父亲在城里养了个女人。

我十岁那年父亲跟母亲离了婚父亲把我带去了城里。小婉是我童年的玩伴，也是我偶尔恶作剧的受害者。再次见到小婉我已经17岁了，叛逆的年龄加上继母又给父亲生了个女儿。看着她们其乐融融，看着父亲对那对母女的百般宠爱我一气之下拿了些钱跑回来找母亲。

七年，母亲苍老了很多刚刚四十就已经有了白发。那一天母亲又煮方便面给我吃我正发脾气“妈，怎么老是方便面啊？能不能换点别的？”我吼着。

跟父亲在一起虽然算不上吃尽穿绝可也算过着衣食富足的生活。回来这几天母亲总是给我煮方便面终于让我忍无可忍。“不喜欢吃是不是？你去看看你妈都吃些什么？过不惯回去找你爸啊！你妈每天那么累你帮过一把吗？她是你妈不是你佣人！”一个梳着马尾的少女站在院门前教训我。逆着光我只看到她的发丝闪着金色的光。

“小婉，快进来。”“小婉！”我愣愣的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婉。当年爱哭鼻子常被我欺负戏弄的小丫头如今就是拿到城市里去选美都能拿冠军了。小婉没理我跟母亲说着话一起去田里干活儿了。

翻了件当年父亲留下的衣服我也去了田里。我看了母亲的饭菜，玉米饼，萝卜片还有点自家下的酱。咬了一口玉米饼，很粗糙难以下咽。那一刻我才知道小婉为什么骂我，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混蛋！

是我来找妈妈的我却没能好好照顾半生凄苦的母亲反倒让母亲伤心！母亲不用我干活儿，我还是接过母亲手里的农具在小婉的指点下忙碌起来。

父亲来接我我没跟他回去，他想给母亲留下一笔钱母亲没收。我还在读书，都是母亲在供我。寒暑假跟小婉在一起成了我那段日子里最美好的回忆。田间地头她教我干活儿，教我编草蚱蜢，教我用草编戒指……

当我把亲手编的草戒指戴在她手上时我就决定用一生好好爱她，绝不会像父亲那样薄情寡义！

24岁大学毕业回到家里，那一晚我跟小婉来到村边的小河旁。坐在大石上把她拥进怀里第一次吻她，月色里她的眼睛如星辰般闪亮。当我忍不住去脱她衣服时她奋力挣脱，老柳树下我又捉到她。

“你疯了！”她边推边骂我。“我是疯了！从再遇到你我就疯了！我爱你！我要娶你！我要一生一世守护你！”喘息着我嘶吼着！那一晚小婉成了我的女人。

那一晚河水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朦胧了我们的身影。那一晚她柔嫩的手被我轻轻亲吻，那一晚她彻底融入我的生命里。那之后我生命里的每一天都洒满阳光，我跟母亲说我要娶小婉。看到母亲笑弯了眉眼我知道母亲应该早就知道我喜欢小婉，母亲也很喜欢经常来帮她干活儿的小婉。

就在母亲托人去提亲之前小婉突然找到我，跟我说她要嫁给村长儿子。当时我就崩溃了，问她为什么？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问她是不是村长逼她？问她是不是缺钱？所有我能想到的理由我都问了她却只回了一句“没人逼我，是我自愿的。我跟村长儿子好了很多年了。那一晚的事不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跟他说了他也原谅我了你以后别再来找我。”看着她转身离开我愤怒的对着河水怒吼。

当我告诉母亲不要再去提亲时母亲的错愕让我更加愤怒“妈，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起她！”我红着眼睛发着狠，既是对母亲说也在对自己说。

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村子，路过她家门前甚至都懒得扭头看一眼，而这一走就是五年……或许正是我发狠说的那句话才让母亲这些年每次通电话都不敢告诉我她已经不在了！想到这我的心就痛的滴血。

“听她妈说她开始呕吐时就去医院了，当她知道自己得了胃癌还是晚期就放弃治疗回到家里。她父母也是送她去医院时才知道的……”母亲继续讲述。

她一定是以为怀了我的孩子才偷偷去医院检查，她就是要逼我离开才骗我她要嫁给别人。她去河边一定是因为想念我，她去村口一定是在等我，我怎么会那么蠢？怎么就没想到她快要死了？为什么要赌气？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树枝断口尖锐的木刺扎进掌心，痛，却比不上我此刻的心痛！

“她、葬在哪？”

“她要求把骨灰撒进村边的小河里，还让她爸妈烧掉她所有的照片说是怕父母睹物思人！”母亲轻轻叹息。

“素云回来了。”母亲小声提醒着。

抹去泪水我仍蹲在灶前烧火。“我来吧，你陪孩子玩儿一会儿。”温柔体贴的妻子轻拍下我的肩膀。“还是我来吧。”我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从小在城里长大的怎么会做这些！”“别争了，菜都做完了吃饭吧！”母亲笑着招呼。

吃过饭我说有点闷想出去转转就开着车去了镇上。跑遍镇上所有花店买了一束最美的玫瑰，红玫瑰。镇上唯一一家金店里我买下最大的一枚钻戒没有回家直接来到小河边。

此刻日已西沉晚霞似火“小婉，嫁给我。”夕阳里玫瑰红的仿佛在滴血，微笑着对着缓缓流淌的河水我将这迟到了五年的求婚完成了。钻戒映着夕阳的余晖划出一抹金色的弧线落向河心。

“小婉，你等我。来生我们还一起长大，来生我们一天也不分开，来生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一起面对，来生我们一定要一生一世！小婉，你怎么那么残忍？为什么要骗我？你知道吗？如果可以选我宁愿一直陪着你，能多久就多久。你知道吗？不能陪你走最后一程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小婉……”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那个会教训我青春洋溢的女孩儿，那个心灵手巧心地善良的女孩儿，上天为何要这么早带走你？如果不是这样妞妞应该是我们的女儿！

泪，肆无忌惮的流着。河边的大石上我仰躺着，怀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当最后一缕阳光也被夜色吞没我站起身把手中的花束拆散一支支插进河边的泥土里。

“小婉，今后每次回来我都会来看你。希望这些玫瑰能生根发芽，希望它们能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小婉，不要忘了我。我们约定来生再相遇，到时我会把你今生对我的思念和为我流过的泪全都还给你。来生我会好好爱你用我生命里的每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来生或许今生所有的遗憾都要用来生来安慰自己吧！日落玫瑰红似火，因为有爱才美丽！不管有没有来生感谢今生所有的遇见。爱过，此生便无遗憾。

谨以此文送给天下有情人，也送给那些有情无缘却依旧深爱着的人。如果有可能不要让人生留遗憾，因为没人知道即使有来生是否还能再遇见！

收笔，一曲“成都”正轻轻吟唱着不知是谁的遗憾与无奈！是啊，总有些东西是带不走的。总有个人注定是你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