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孤独吃货养成计划》的第一站,在上海,一个台湾姑娘的餐桌上,我和林立第一次感受了客家人的待客之道。
我和林立从地铁七号线云台路站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不少,沿着浏河路走了几分钟到了我们的目的地,Yolanda 家。一路上,我们俩都在好奇着今晚上会吃到怎样的美味,身为客家人的 Yolanda 又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Yolanda 家的餐桌作为吃货养成计划的第一站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我认识 Yolanda 不到一个月,当时我们都在同一个网站上写些东西,她是其中一个和我互动比较频繁的作者,在得知我辞职开始外出旅行的时候,她给我留言,问我什么时候到上海,说要请我吃饭,于是乎,在我辞职后到上海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当时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令我印象很深的是,她给我的见面礼是一本关于美食的杂志,而我能给她的见面礼只是一些我之前的见闻。Yolanda 从台湾来上海不到一年的时间,有一份相对自由的工作,供职于一家南方的杂志社——城市画报。也许是兴趣使然,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当我告知大伙儿准备开始《孤独吃货养成计划》的活动时,Yolanda 第一时间跟我联系,邀请我去她们家尝尝她的手艺。
在经历一番颇为周折的寻找之后,我们两人终于到了 Yolanda 家,刚一进门就发现饭菜已经上桌,只等开饭了。
Yolanda 家不是很大,两室一厅的布局,紧凑而温馨,客厅中间放着一张餐桌,一排 L 形的电视柜沿着墙摆着,对面的墙靠着一张双人沙发,两间卧房分别在客厅的两边,是今天餐桌主人和她室友起居的地方。
面对一桌子菜,我们除了不停地赞叹 Yolanda 作为女主人的盛情之外,更多的是感叹自己的口福不浅,我们也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而首先引起我们兴趣的便是萝卜干煎蛋。
这种做法的煎蛋,我是第一次吃,蛋的金黄与经过特殊处理的萝卜干的暗红交织在一起从外观上就让人不免口齿生津。一口咬下去,煎蛋的外层酥软,内里湿润软糯,再加上萝卜干的韧、脆的与之配合使这道菜在口感上层次十分丰富,更由于蛋的鲜咸与萝卜干的清甜使得整道菜在口中能尝到一些奶味,第一口吃下去,这道菜绝对是一个惊喜。
Yolanda 跟我们说萝卜干是地道的客家做法制成的,关键就怎样晒干脱水,而今天的萝卜干就是她妈妈亲手做的,在她妈妈眼里,一个女孩子可以书读的不好,工作也不是很理想,但是一定要能做得一手好菜,至少不会养不活自己。她也在很小的年纪就跟着妈妈下厨房学做饭,在她们家,三兄妹都能烧得一手好菜,在来上海之后,因为时间比较充裕,做饭成了她的一项用来打发时间的业余活动,经常邀请一些朋友来她家吃饭、聊天对她而言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说起吃蛋,这个话题就展开了,在客家人眼里以蛋做菜是分等级的,Yolanda 做的这道萝卜干煎蛋就属于第二等级的。客家人招待客人,第一等级的蛋就是荷包蛋,第二等级的就是蛋里面加葱、萝卜干等其他材料煎着或者蒸着吃,第三等级的就是做水蒸蛋吃。Yolanda 解释说,荷包蛋是一人能吃到一整个蛋,加其他食材的煎蛋一般情况下是三个人吃两个蛋就像我们面前这道萝卜干煎蛋,而自己家里就是蒸蛋的时候多加水,一个蛋做成水蒸蛋一家三口一起吃,这大约是因为当年物资匮乏不得已而为之的。
「我出生的地方是台湾中部的一个城市,用大陆这边的话来说父母是公务员,都在政府部门工作,家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从小,我们家就跟眷村里的其他家的孩子有些不一样,可能是爸妈的关系,我们兄妹几个更喜欢偏艺术一点的东西,于是整个眷村里的孩子们除了我们兄妹三人都是学的理工科的专业,像我的同学,都是学企业管理、金融之类的,毕业之后进到银行这样的单位工作。而我哥,学的是建筑,我妹学的是戏剧,我虽然学的是企业管理,但是我毕业之后就到和艺术相关的基金会工作,一毕业就在台北,因为整个台湾,除了台北,没有哪里有这么多的机会供我选择」,Yolanda 如是说。
在她眼里,台北就是台湾的上海,上海就是大陆的台北。她很难分得清这两座城市的文化氛围的差异在哪里,对她而言上海有着比台北更大的发展空间。
此时,林立似乎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趣,「毕业之后你换了几份工作?」
「毕业六年,五份工作吧。」
「我到现在也才换过两份工作,你还真经得起折腾。你是因为有了城市画报的工作机会才来的上海吗?」
「不是啊,我是辞职之后来上海的,来之前并不知道有城市画报这样一本杂志。」
一直忙着吃的我这时候也停下了筷子,「我倒是特别好奇,之前不知道城市画报这本杂志,然后在里面工作了之后才知道,突然发现这是一本十分出名,在年轻人眼里还算有影响力的杂志,这种体验是怎样的?」
「其实也还好,在上海,城市画报的影响力并没有那么大,毕竟是一本广东的杂志,而且上海本地还是有几家不错的杂志的,要是再南方一点,城市画报的影响力就大多了。而且,我在的部门应该算是城市画报的下属单位,在上海,我们也就四个人。」
因为工作比较自由,不用坐办公室的关系来上海一年,她去了很多有意思的地方,一些创业团队的图书馆,一些媒体人聚集的茶室,一些这座城市里的清静的角落。她还逛过我和林立上班的办公室,看我们的工作环境之后,劝了我们几次:「为了你们的健康,我建议你们还是改成站立式办公吧,这样对颈椎、脊椎都好。」
林立倒是尝试过几次,后来因为迟迟没有去宜家买桌子而不了了之,倒是我们隔壁的程序员们,有两个就一直是站立式办公,看上去挺酷的。
看书、写信、做饭可以说是 Yolanda 业余生活中最常做的三件事。尤其是写信和做饭,经常能让她获得极大地满足。在简书上,她发起了一个名为「十封手写信」的活动,她写下十封手写信,每一封都有着不同的内容,寄给想要得到的陌生人。
这个活动在她在简书发起之前她自己已经坚持了两年,总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给网上素未谋面的网友,当时和她一起寄手写信的朋友有好几个,但是都没有坚持下来,从最开始写信的兴奋到收到第一封回信的喜悦,再到后来的习惯与疲倦,写信就和研究厨艺一样,需要坚持。每次给陌生人寄信就像探索一道新的菜式,成功了就会收到陌生人的回信,是自己努力下获得美味的一种奖励,但是经常做一道菜就会和老是给同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写信一般,容易疲乏,容易找不到话题,容易让自己丧失信心。
在简书上,这个活动一上线,挺多人响应的,在她发起活动的那篇文章下面,许多人留言说自己上一次写信是什么时候,回忆起当时写信的感觉是如何如何。因为我帮她把信寄出去,我也跑了两次邮局,在邮局填写地址的时候,时常是除了我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其他来寄信的人看面相都至少五十岁了,沾着 Yolanda 的光,找回去邮局寄信的感觉也是蛮奇特的。
这顿饭一大半的时间都是我们在听,Yolanda 在说。作为一个独身来到上海的姑娘,我和林立免不了八卦起了她的婚恋问题,她也落落大方地没什么保留。她的男朋友是她的学弟,同一个学校毕业,但是不同院系的不同专业。
「你来上海工作,男朋友不反对?」
「多少还是有些不理解吧。」
「不理解你的工作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来上海?」
「都有吧,我也很难解释清楚我的工作是干什么,因为他是学建筑的,和我关注的点不一样,有时候话题很难说到一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他经常会跟我抱怨,你这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作为你男朋友都不知道,而且其他的朋友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
「这和之前当亲戚朋友问起我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回答说做广告的是一样的,他们总会问,那什么广告是你做的,或者那谁谁有个事情,他们厂要做发光字,你能不能搞定。虽然你说这都是广告,但具体起来就不一样了,就像说做文案,他们会问什么是文案」,我插话道。
「对,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因为他们的生活里接触不到,没有最直观的感受。」
林立问:「你男朋友不会说你来这边以后跟他的交流少了吗?」
「也有说过啊,他就经常会说,你都不更新你的 Facebook,你的朋友们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哪。可我会说,我不是每次干了啥,去了哪都跟你说了吗?我不太喜欢这种社交网络的东西,我几乎不怎么更新 Facebook,我的微信也是因为来大陆工作才有的,但是我的微信里都是跟工作有关的内容,几乎不会涉及到私人的内容,我觉得没必要放在上面。」
「看来依赖社交网络,在哪都一样,我们刷朋友圈,台湾就玩 Facebook。」
「台湾可以说是 Facebook 的用户粘性最高的地区了。」
这一顿饭关于吃本身,我们聊得并不多,反倒是更好奇 Yolanda 自己。看着那锅金黄的蘑菇土豆炖胡萝卜,我不禁笑起来,顿时发现,除了荠菜肉丸就再也没有荤腥了。可惜当时 Yolanda 问我吃不吃素,我以为是能不能吃得清淡点,做几道素菜,我立马就回答说:「林立最近减肥,他吃素。」哪晓得,Yolanda 问的是我们有不有忌口的,不吃荤菜的。想到这里我就不禁摇头。
此时,林立反倒在旁附和,落井下石,说:「看吧,自己给自己刨了个坑,没肉吃吧。」我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掩不住的尴尬。
Yolanda 此时仿佛与林立排练好的一般,说到:「其实呢,一般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的朋友,我都会给他们做话梅猪蹄,每次他们都能吃个干干净净。」这这番话一出,几乎叫醒了我的馋虫。
「话梅猪蹄说起来是一道挺简单的菜,买好猪蹄回来,剁好,放在碗里,搁上几颗话梅,放到电饭锅里蒸二十分钟就好了,话梅就是超市里买的普通的话梅,也没啥特别的,因为话梅自己有盐,酸甜解腻,猪蹄里其他的调料都不用放了,做出来的猪蹄肥而不腻,有一点酸甜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Yolanda 简单地说了下做法,林立似乎跃跃欲试,一个劲地说要回家试试。
一顿饭三个人不紧不慢地吃了一个多小时,Yolanda 突然起身,跑到厨房,又给我们端来了餐后甜品——银耳莲子汤,红糖煮的汤,酱红的汤色显然是让人能在一顿饱餐之后还能喝下一碗汤的动力。一个女人的生活是否精致,除了看是不是能做得一手好菜,穿衣打扮的品味如何,我觉得能否做出一道令人难忘的甜品显然是另一重检验标准,这样看来 Yolanda 无疑是合格的。拿汤匙舀着银耳汤,我望向林立,眨巴眨巴眼睛,暗示他,问他老婆是不是也会做甜品,他拿起手机兀自玩了起来,完全不给我反应。
吃着甜品,我们聊起了一些跟工作相关的话题,我们好奇在出了林怀民、金士杰、赖声川的台湾,是不是做文化、创意类的工作比大陆要氛围好,在 Yolanda 看来,不尽然,虽然有这样三个人,但是这三个名字几乎都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名字,这是二十多年也才出来的结果。虽然大陆的文创产业发展比较晚,但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期,也许属于大陆的林怀民、金士杰、赖声川就正在成长中。
「在台北,每年会有企业赞助林怀民的云门舞团在自由广场做一次演出,已经持续了很多年,每年演出完,那些舞者们会邀请围观的观众们加入他们一起跳舞,每年的这场演出都是一场盛事,许多市民都会去看,没有舞台,舞者们就在广场中央跳舞,观众和舞者们没有距离,没有隔阂。」
吃过饭,从 Yolanda 家出来,林立抽了根烟,眯着眼睛说,你的下一站在哪里?一站一站的餐桌故事似乎会越来越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