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清明节是个非常陌生的话题,我从未有过追思,也从未有过怀念。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不恋旧的人,去了的就一起去了吧,追忆无用,劳心伤神。
但是此时此刻的我很想哭。
我曾经以为清明雨上不过是一首歌,我曾经以为折菊寄到你身旁这句词很美。时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从未理解到这种心情。
那天早上被电话吵醒的我手足无措,甚至还带有一点点的起床气,我自认为你从不离去,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我觉得以你折磨人的程度,怎么也得再活个二三十年。
但是我总不记得,这样的你好像是很孤独的。
孤独的跟我说,周末来看看我吧;孤独的跟我说,我做了红烧肉给你吃;甚至孤独跟我说,我想去接你。
我从未理解过孤独的含义,直到前几天看完百年孤独。人老了真的很孤独吧,没人理解的孤独,时时刻刻还要担心着不被时代抛弃,于是奋力的宣扬着已经过时的理念,声嘶力竭的占理俱争,拼了命的引起注意。只不过这样的你,在我过去的十九年里我从未理解过你。
在我心里的你一直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每天想方设法的搞出点新花样来让人感觉痛苦。
我仍是记得早上天光透窗时你喊我起床吃饭,我生气的只教你出去;我也仍是记得你说萝卜是人参,我吃的咂嘴只想推开盘子;我还记得你说你做了红烧肉喊我去吃,我就记得我咬不动而且做的好像并不好吃。
十九年里我好像一直在敷衍你,在你跟我讲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时候;在你跟我讲过年门上贴的门神是谁的时候;在你每次敬酒时的长篇大论的时候。我都只是吐吐舌头,左耳进右耳出。关于敷衍最早的记忆好像是从某一次傍晚你打给我的小灵通开始,我就只是“嗯,对。”的说话,仿佛从那以后,敷衍你就成了常态。
于是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还在敷衍。
脑海里关于你的记忆啊,其实并没有多少。
从小的时候知道你往我嘴里塞肉吃开始,从你惯我把一整罐巧克力都给我吃到流鼻血开始,从你教哥哥写数学题开始,从我喊你老王你教训我一下午开始,从我顿顿吃萝卜难过的只喊冤的时候开始,
到你陪我走下楼跟我挥手说拜拜再见结束,到你站在门口的夕阳里跟我打响指结束,到你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我结束,到你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沉思结束,到你躺在床上望着我结束。
这中间的时间啊,都像风一样“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就好像我第一次推着你的轮椅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一样快。
时间怎么这么无情啊。
我尝试在那一整天里都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心情,用忙碌来逃避,甚至用辣味来刺痛肠胃,用调料来掩盖眼泪,甚至化了一个美美的眼妆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但是我在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我是如此爱你,一种早就习惯了的爱,一种早就理所当然的被爱。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每天都用一种假象来安慰自己,假装自己完全不难过。
但是直到我意识到,我好像很久没吃过红烧肉,我好像很久没别人藏过“摇摇”,我好像很久没在放屁之后被人说我悄悄撕烂了自己的裤子,我好像很久没见你,我好像在跟你告别时都漫不经心。
因为我总以为这不是结束。
我们约好要来看冰雕,我们约好要去机场接我,我总跟你说,没关系还有下一次,因为我从来没想过真的有一天会没有下一次。
你总跟我讲那么多故事,那我就折片柳叶给你吧。
等到丁香开的时候,让它带上丁香的香气;等到大雪纷飞的时候,让它带上凌冽的冬风;等到草发芽的时候,让它带上春日的绵长;等到枫叶满地的时候,让它带上秋季的泥香;等到烈日当空的时候,让它带上我。
我们再一起回家吧。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生死别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