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偶然过菜地 手柔有杀气

多么安逸的时光,多么舒服的白天,又是多么怡人的晚上。端晴过了好多天舒坦日子,没有纷攘,该干什么干什么,却没有砺石在身旁,也不用担心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只是锿,无所事事却又忧心忡忡。
 那天,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片菜地。
 不知道王宫里哪里来的菜地,一畦一畦的,颇为规整,嫩绿嫩绿的,颜色鲜艳,颗颗都长势良好,株株都生机盎然。
 仔细想想,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王宫里的人要吃菜,就必然有菜地,只是没想到菜地居然在王宫里面。而不是在王宫外面。
 锿沿着陇上走,王宫似乎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两三百米远的房子和府邸,看上去像夕阳下的山峦般遥远。
 旁边是一片树林,高也不高,只是很宽,不像是树林,更像是草原。
 菜地大概有个七八亩的样子,都是应季蔬菜,怪不得王宫里的人身体如此健康。外面的街市上,都有反季节蔬菜卖,而王宫里的人每天都吃新鲜的应季蔬菜,虽然日操夜劳,虽然伤神费脑,但王宫里很少有人生重病。
 半上午的时光,几个农人模样的人,施了肥,挑着粪桶,走了。
 偌大的菜地里,只有锿一个人。
 这里有些像锿以前生活的地方,说有些像,真的只是有些像而已,仔细看,锿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从来没有这么大的菜地,而且品质也没有这里的好。锿的心里顿生一种怪怪的冲动,找个手推车来,装他个一车子,推到外面去卖,准能赚不少钱。
 可这毕竟只是一个想法而已。
 一阵风吹来,一股强烈的味道刺激着锿的鼻窦,以前闻这股味道闻惯了,不以为然,可是在王宫里,从来没有闻过粪的味道,而且锿闻出来了,是牛粪混合着少许的猪粪,也难怪这里的庄稼长得如此之好。
 慢慢悠悠地走着,锿心里没有想法,甚至连杂念都没有,虽然在王宫里,过去了大半年了,但锿依然对王宫感到陌生,王宫更像是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只是人在里面不会饿死。有些人一门心思想找到出口,像端晴和明秀这样的,有些人一门心思想找到真正的进口,锿就是这种人,有些人,像砺石,身在王宫之中,不在乎出口,不在乎进口,只是一天吃饱了撑的,在里面闲逛,想糟蹋什么就糟蹋什么,想作践什么就作践什么。
 王宫越来越陌生了,尤其是当锿这么想的时候,而眼前的菜地越来越熟悉了,锿甚至有种错觉,这就是自己家里的菜地。不觉狂放一笑,继而苦笑,继而傻笑,继而笑不出来,王国和王宫都是国王的,他锿哪里来的菜地,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菜地。
 就是不知道平时吃的水果这些又是种在什么地方,反正到现在锿也没有见过,王宫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但地形多变,而且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俯视整个王宫。或许国王衣食住行的地方可以,只是锿没有去过。
 风吹来了,更大了,粪的味道淡了,多了一股草和落叶的味道,很明显,也很诱人,锿不自觉想起了前些天和端晴赏月的地方,摆脱砺石之后,两人在门槛上赏月,地方不同,感觉类似。
 太阳照着,有些热了,锿走得慢些,他还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毕竟从来没有来过,而且有种从陌生中生出来的熟悉感。
 一声尖亮的呼哨声传来,老远老远,却很刺耳。
 锿朝声源的方向一望,树林之中,走出来一个人,皮肤白皙,没有血色,身轻体柔,却隐隐藏着一股杀气。
 手柔。
 “你来作甚——?”锿把手做成喇叭状,吼。
 “我又不是聋子。”手柔慢条斯理地走着,像个病秧子,可认识这身皮肤的人都知道他手有多快。
 “我问你,你来做什么??”锿吼,手在衣服旁搓着,没有做成喇叭状。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手柔说,依然慢慢的,两人距离两百米以外。
 “现在你知道了。”锿说,死死盯着手柔,可手柔只有正前方的一个身影,一身白衣服,看不出来什么地方藏着一把刀,身体上没有胀鼓鼓的地方,而手和腰也空着。
 “我现在确实知道了,你原来在这里,在菜地。”手柔说,走得很慢,人老腿先老的那种慢。
 “你能不能走快点?”锿说,手又做成喇叭状,吼了。
 “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手柔说,两人还有七八十米的距离,而风吹着,无法让手柔走快点,也无法让手柔走慢点,虽然狂,但无关紧要。
 “你来准没什么好事儿。”锿说,跺了跺脚,确定自己的下盘还稳,脚下还有根。
 “我又不是来杀你!”手柔说着,稍微快了点,可速度依然很慢,越近越慢,蜗牛爬似的。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锿说,砺石已经走得很近了,五十米不到的距离,衣服在风中飘扬着,依然看不出来身上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藏着的,或者明摆着的。
 “我来这里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手柔说,风忽然很大,不知道把哪里的沙子刮进了手柔的眼睛,手柔一阵难受,又是搓,又是揉的,眼泪都出来了,手一放下,眼眶微红。
 “这下子我安心了。”锿说,声音小小的,类似呢喃。
 “你说什么?”估计手柔是看到锿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说,你走得,真慢!”把手做成喇叭状,锿吼到。
 “你什么时候见我走路快过?”手柔说,两人的距离已经不足二十米,可手柔似乎除了衣服,身上没有其他工具,只是白皙的脸和正常人的脸有明显的差距,少了血色,多了杀气。
 “杀人的时候。”锿说,声音小小的,但吐词清晰,确保每个字都能进到手柔的耳朵眼里。
 “我在王宫里,可从来没有货真价实杀过人。”手柔说,已经走到锿跟前,两人之间,五米左右。
 手柔站住了,仿佛在练习某种功夫,某种能让脚下有根的功夫,而不是飞檐走壁的功夫。
 “你当我傻子吗?”锿说,指着自己的脸蛋,仿佛那是一具尸体,可惜没有镜子,不然锿怎么看怎么不像。
 “你本来就是傻子,而且是出了名的傻子。”手柔说,轻蔑而又放肆地笑笑。
 “为什么?”锿脸色一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傻子,而且出了名了,毕竟在王宫都快一年了。
 “傻子才问这样的问题,因为傻子搞不清楚他为什么是傻子。”手柔说,盯着锿,眼神颇似锿刚刚看他从远处走来的眼神。
 “那你聪明你怎么搞清楚自己不傻的?”锿说,哭笑不得,到底谁是傻子,是不是一个傻子在和另一个傻子争辩,最后搞不清楚谁是傻子了。
 “我从来不想这些问题,所以我不傻。”手柔说,朝前走了半步,锿瞬间浑身一紧,就像被压紧的弹簧一样。
 “我也从来不想这些问题呀!”锿揉揉脑门,仿佛碰到了一个世纪难题,比传说中听人说过的哥德巴赫猜想或者毕达哥拉斯树更更让人搞不懂,莫名其妙。
 “所以你是傻子。”手柔说,笑了,脸都笑红了,仿佛一下子缺氧了一样。
 “行了!”锿忽然大吼,借着缓下来,说:“找我什么事儿,砺石身边的人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三宝殿??”手柔说,哭笑不得,当真碰到了一个傻子,又说:“这里的粪臭味挺新鲜的。”
 “到底什么事!”锿又气又急,跺着脚,脸也红,就是无法知道手柔这次来的目的。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事找你,你这样认为?!”手柔说,却偷偷观察着锿,那可笑又可悲,可怜又可恨的样子。
 “反正你或者不是你,只要是你们几个,一出现,保管有事,绝对和砺石有关。说吧,什么事儿?”锿问,其实他根本不想用疑问的语气,而是想质问的语气来说,但碍于手柔是个功夫高手,说话的时候还是得注意一点。
 “你这么喜欢我大哥?”手柔说,笑笑,肤浅而又凌乱,说:“你也曾经有机会叫我大哥大哥的,可惜呀……自作孽,不可活。”
 “恶人有恶报,善人有善果,我差点死,而且几次了,你们没有得逞,你们最好注意一点,如果想,找多方算一算,或者一个货真价实的算命先生。”锿说,不客气的讲出了自己的道理。
 “你是想死得早点吧!”手柔说,虽然是恶语,但眼神平静。
 “如果你能,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想。”锿说,话未说话,内心一阵慌乱,不过表情和语言倒也淡定。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手柔说,眼睛睁圆了,嘴唇也红了不少,只是脸色依然卡白。
 “只是你今天没带工具。”锿说,笑笑,自信而又放松。
 “所以你以为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手柔说,语言平静,眼神锋利。
 “我是这样认为的,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你还有我。”锿说,笑笑,得意兮兮的,捡起钱似的。
 “怪不得大哥叫我马上出来找你,就刚才。”手柔说,无奈地摇摇头,看锿的眼神,是平视中微微上扬的。
 “找我作甚?”锿说,心头一冷,表情倒也泰然。
 “大哥说你还有那么一丁点英雄的感觉,只是不太明显。”手柔说,脸微微红了,估计砺石从来没有这么夸过他。
 “一丁点是多少?一粒谷子,还是半截肉丝??”锿说,笑笑,更加得意了,简直是目中无人。
 “至少是有吧,锿,你别这么自以为是了。”手柔说,吞吞吐吐的,不过意思还是有的,“大哥叫我来找你,是有事的。”
 “什么事儿?”锿说,挺起了胸膛。
 “叫你比武。”手柔说,字正腔圆,一字一字的。
 “和谁?”锿说依然是目中无人的感觉。
 “在较场。”手柔说。
 锿并没有多想,只是说:“有观众吗?”
 “没有,端晴都不知情。”手柔说:“怎样,敢去,还是不敢!”
 “去就去。”锿说,胸膛挺得更直了,“什么时候?”
 “现在。”
 “说走就走。”锿说,示意手柔带路。
 田坎上的风,手柔的眼睛,锿的胸膛,这是一种风景,还是一种背景?只是锿莫名瞬间迸发了激情,忘记了数月前的伤痛。手柔看起来只是服从命令,太多的事情他也应该不知情。只是到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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