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书信死去的时代。
依稀记得《花间集》中那梨花带雨的女子,任料峭春风吹散闺中的思念,缓缓吟出一句“山水不曾行,雁过尺素寄”。
以一笺书信,寄无限相思。书信,自古以来便是人们情感与思韵的载体。除言语外,或表情达意,或议时论世,一切交流都曾跃然纸上。在翰墨间,属于人类的思想长河流动千年,奔腾不息。
然而揆诸今日,关于交流,我们剩下的,似乎只有那老生常谈的科技。
一如那些脱离电子导航便寸步难行之人,随着科技的浪潮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人们似乎更愿在键盘上的按键间流连。笔墨纸砚束之高阁,邮戳信笺雪藏不见,在指尖的一次次跃动裹挟着串串字符涌入人们的交流,似乎那无声的敲击便是给对方最为真挚的反馈。
诚然,这样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交流演化是时代的大势所趋。让·雷诺曾言:“你一生的足迹便是你具象化的人生效率。”当下科技的快捷性与高效性决定其在交涉互动时将产生更少的时间消耗。而在这个“天下熙熙,皆为利兮;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时代中,以“效率至上”为至高信条的人们自然不再去选择等待书信时那“云中谁寄锦节来”的漫长煎熬。
然而,在享受交流信息化即时化的同时,是否有些什么,悄无声息的在科技的狂欢后黯然隐去?
当那一声“吾族汉字,而今悲哉”的疾呼一次次共振着你的耳膜,你又是否想过,沉醉于敲击时的挥斥方遒,淡忘了尺素上的笔墨淋漓,当我们再次提起笔时,又有多少还能章法分明地挥毫泼墨信笔直书?又有多少,仍能体悟到“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的惊喜?在高效化的背后,情感潦草离场,文化悄然离席。在千篇一律的输入法前,我们的情感与思想逐渐化为泡沫,升腾,湮灭,最终不复得见。
不妨回顾二十世纪的学术史,书信往来的所谓“低效”,却也使知识者们得以进行更全面的深思熟虑。不似今日的唇枪舌剑,你方唱罢我便登场,脱离科技的便捷,学者们在斟酌笔墨遣词造句时力求严谨,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解与争端。于是,笔墨的余温盖过了学术论文的冰冷;深沉的思考击败了肆意的空口凭说。在翰墨纸笔铺就的大道上,知识分子们一步步推动着科学的进步,社会的发展。脚步缓慢,坚定,而又沉稳。
我无意倡导人们成为“卢德分子”,去捣毁那进步的科技齿轮,但我想,我们确是应还给书信一点空间。无需追求古人雁寄彩笺的浪漫,只是去感受,那浓墨间流淌的千年光阴。让自己的内心随着墨香慢慢飘荡,寻一方灵魂的归宿,得一次释然的洒脱。
当年明月在,曾照尺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