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表弟是大舅家的小儿子,一米六五的个子,长嘴尖腮样子丑陋,走在人群里不显眼不突出,打眼一看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大舅养了四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个子高大身板粗壮,而且模样俊朗,在他那一带是有名的美男子。唯独到了老四,不仅个子矮小身体瘦弱,还一副弱鸡模样。村里有很多老人说,因为大舅妈当时小表弟的时候年纪偏大,所以养出的老生子成了这副模样。
小表弟与大表哥年龄相差十五岁。当时大舅妈生下小表弟的时候,大表哥已经是一个半大小伙儿了,有着自己的审美观。他抱着襁褓中的老四一脸嫌弃,因为那孩子长得太丑了,像个小猴子似的不光人瘦小,而且脸上长了一层毛。
老话说,月子的孩子比驴丑,慢慢张开了就漂亮了。一家人都等着小表弟变漂亮,左等右等,一直长到四五六岁还是那副丑模样,个子也比同龄的孩子偏矮。大哥二哥看着面前的丑弟弟,不仅鄙夷外出玩耍时谁也不肯带他一起,唯独三哥不嫌,走到哪里当做宝贝一样紧攥着弟弟的手。或许因为儿时建立了友谊,长大以后的三哥直至结婚,和小表弟的感情依旧很好。
等到三个表哥成了家生了小孩,小表弟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大舅妈也像给前三个儿子张罗婚事一样,托了好多媒人给他介绍对象。然而媒人找了一波又一波,家庭条件没问题,唯独在看人上卡住了。小表弟模样长丑缩着脖,打眼一看像戏曲里的武大爷,来了的姑娘都吓跑了。
小表弟的婚事一拖再拖眼看着就要奔三了,大舅妈着急了。在农村,男人过了三十就成了剩男,再想找媳妇妇就困难了。大姑娘很难看上,除非找二婚带小孩的。一个清白的大小伙儿找个二婚女,每个当父母的都感到委屈,更别说是小伙子本人了。
好姑娘说不成,大舅妈就把注意力转移,朝着那些有残缺的女孩子使劲儿。但是这样的女孩儿也非一日就能找到。
突然有一天,大表哥来家里给父母送了喜馍馍,他说小表弟要结婚了,已经定了日子,特意嘱咐家里人都来参加婚礼。
母亲一听乐了,给菩萨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嘴里一直说着感谢的话。要知道,做为姑姑的母亲,时刻挂念着小侄儿的婚事,期间也托人帮着找媳妇,只可惜找了几个都不合适。现在一听小表哥婚事成了,她心里由衷地高兴。
成亲那天,母亲带着我揣着大红包一大早就去了大舅家。因为心里欢喜,她恨不得天不亮就过去等着新娘子进门。
小表哥的新房还是大舅大舅妈住的老房子,不过重新装修了一遍,屋子一圈加盖了平房添了房耳,使得厨房与正厅成了两个独立体,这样一翻修,老房子大变模样儿,显得既高大又有上档次。此时两扇大门上早已贴上了:映日红莲开并蒂,同心伴侣喜双飞的对联,粉红的纸张耀眼夺目,像开在春天的娇媚的花朵,和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同样的美丽。
新娘二十几岁,一米六七的个头,模样长得不赖,穿着大红的新娘服,画着浓妆看起来很美丽。唯独一点儿就是缺点儿心眼。中午的吃席没有去酒店,而是新房里摆了几桌,剩下的客人分别去了大哥二哥家。大舅请了厨师做菜,虽然比不得酒店的环境,但是菜量足货实在,大盘大碗堆满了桌子,可谓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新媳妇和我母亲一张桌子,坐在上面的都是些家里的近亲,而且还是德高望重的老人。老太太吃的少席间总是打量新娘子,朝着女孩儿尽说些居家过日子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生娃上了。
“孩子,成了亲就赶紧生娃娃,趁着你婆婆年轻帮你带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依仗着自己年纪大过来人,苦口婆心的对着新人就说。
“俺可不生娃,俺害怕肚子疼。”她的话刚一落,大家伙就相互对望了几眼说谁也没说话。母亲看着场面过冷,就朝着酒桌上的一群人嚷嚷着:“吃菜吃菜,今天我们是客人,得好好的大吃一顿。”
酒席散了,客人走的差不多了。趁着人不注意,母亲扯着舅妈的手到一边说话。
“嫂子,这姑娘……”
“这孩子脑子有点儿不转弯,傻一些的。小四这个岁数了,只能找个这样的了。”
舅妈虽然今天高兴万分,一提起小表弟的婚事,依旧有些落魄难言。是啊,人又长得丑,要个子没个子又是一把年纪了,总得降低找老婆的条件吧,要不就得打光棍。
小表弟成婚后,大舅和大舅妈就挨着表弟的新房盖了两间瓦房。这两间房盖起来容易多了,东屋山有了,无非是再垒一面子屋墙,加上门窗填上一些砖瓦橼条,这样两家既挨得近,又能相互照顾。
大舅大舅妈,房子盖好后很快分出去单过了。留小表弟弟媳妇住在大房子里。弟媳妇不会干家务,做饭炒菜都是小表弟在做,就连地里的农活,他也是一个人去干。弟媳妇好吃懒做,以前自己家里,她那母亲就不让她干活,不是不舍得她动手,而是她属于干啥啥不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一类人。
表弟结婚了,我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神采奕奕的表情,因为他的犹豫,看起来他比以前更丑了。因为白天要干活,回到家里还要做饭洗衣服,讨来到个媳妇衣服不会洗,就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丢在一旁都指望着小表弟回家帮着洗洗,这哪是娶妻啊,分明是请了个奶奶回家。
大表哥有一次来看我母亲,两人闲聊时说起小表弟的婚姻。大表哥一脸鄙夷的和母亲说:“为了老四的婚事,我娘都跟我弄掰了。当初这门婚事我是反对的,找个瘸腿瞎眼的,也比找个傻子强,可我娘不听劝啊!愣是说我这当大哥的不盼着弟弟好。”
“哎,现在这婚也结了,希望小红(弟媳妇)会越来越懂事支撑起这个家来。”母亲除了会说一些宽慰的话,好像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小表弟与媳妇的婚姻走到尽头,源于大舅的一次生病。
大舅做了心脏手术需要静养,更需要服用有营养的食物来滋补身子。我们包括他的亲朋,有一个阶段都去看他,大家留了钱也捎了物品,都希望大舅服了早一点把身体养好早一点下地。九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在吃喝上还很亏欠自己的肚子。因为大舅是病人,舅妈对他一日三餐照顾有加,吃的饭偏好一些,有汤有肉太过正常。
可弟媳妇不干了,小表弟下地回家天一晚,她就冲到舅妈家的餐桌上胡吃海喝,把给大舅补养的好东西连吃带喝都给嚯嚯了。舅妈忍气吞声熬了一段日子,心里生气但是嘴上没说。这事儿恰巧被大表哥碰到了。
大表哥上午买了鱼让母亲给老爹熬鱼汤,还买了烧鸡几根火腿,让他留着以后慢慢吃。中午,舅妈刚把鱼汤端上饭桌,烧鸡撕了一半留了一半,火腿放在橱柜里没动。
吃馋嘴的弟媳妇一闻着香味就赶来了,鞋子一脱就钻到炕上的饭桌前,不顾他人吃喝,一碗接一碗的把鱼汤喝了个底朝天,大舅只挑了一筷子鸡肉,其余的都进了她的肚子。这时,大表哥进来了,一看她吃的满嘴流油,饭桌上碟碗空空立马火冒三丈,拎着她的袄领就把她逮下了炕。
站在炕下的弟媳妇连骂带踢,两只手朝着大表哥的脸上就抓,大表哥人高马大岂能让人沾了便宜,很快就把她弄出了院子。这一出院子不要紧,弟媳妇像个泼妇骂街跳梁小丑似的,连蹦带跳逮着什么砸什么,一边砸一边用着淫秽的词语骂着表哥。整齐的一个院子,一转眼的功夫就像遭了贼人打劫一样。
小表弟下地回家听着声音,赶紧跑到母亲院子,一看自家媳妇又吵又闹就上前劝她回家,谁料弟媳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啪的一个耳掴子就贴了过去,气急攻心的她竟然眼一闭嘴一歪躺在地上,两条腿胡乱瞪扯,嘴里有白沫冒出,还发出羊咩咩叫的声音。
表哥一家吓坏了赶紧找来医生救治,一看不要紧,原来这孩子有羊癫疯。舅妈和表哥愣了,小表弟傻眼了,感情花了这么钱取回来的,又傻还有癫痫病。等到弟媳妇苏醒过来,小表弟回家拿钱打算送她去县医院看看,翻开柜子翻找一通,就是找不到自己积攒的钱哪去了。后来他去村子小超市买东西才知道,弟媳妇趁着他下地干活,每天偷拿着家里的钱来买吃买喝,还摸了一把送给了自己的亲娘。
看着自己省吃俭用的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小表弟流泪了。那天晚上他没有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的想,这就是他要的婚姻吗?讨这样的婆娘既不能操持家务,又不能帮助自己干地里的活儿,等于请了个姑奶奶回家供着。他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是滋味,第二天就找到大哥二哥家。
三个哥哥凑在一起,大哥绷着脸没说话,只是问了一句,老四你结婚以后快乐吗?
“不快乐,我没黑没白的干,她倒好吃喝玩乐,还把我的钱都偷走了。我娶她图的是什么?就连她的内衣内裤还得我来洗。”
身为七尺男儿的小表弟,自成婚以来第一次在几个哥哥面前发牢骚。弟兄四人,属他的性子最好脾气沉稳,现在却被媳妇逼得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那就离吧,虽然人都说劝和不劝离。”最疼小表弟的老三发话了。
小表弟很快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这婚是他提出的要离,家里也没什么存款了他就外出借几千元补偿给女方,人家姑娘的妈才把孩子领了回去。
离了婚的小表弟再也不提再婚的事,一心一意搭理自己的几亩田,空闲之余还去农场里打短工。日子不长,他又找回了当初那个快乐的自己。
大舅舅妈因为表弟离婚,一个人还要外出做工吃饭就成了问题,就商量着和大舅搬回老屋,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表弟很孝顺,做工赚了钱很舍得为两位老人买吃买喝,只要时令水果一上市就买来给老两口吃,大舅除了偶尔长叹一口气想起小表哥的婚事,其他时间也是知足快乐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