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住在天仙庙的一间过渡房里,去他那里要经过两条长长的地下隧道.其中一条储满了污水,初次路过总要捂住鼻子,以免不法分子的侵入,后来习惯了就有了抗体,很自然的从大石块铺成的跳桥越了过去;另一条比较干净,虽然破旧点,倒有几个节能灯照着,因为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每个晚上都有一些流浪者在此过夜,这种景观起初会给人一种惊骇感,后来涉事深了,就觉得是很平常的事了。
弟弟从台州过来,因为我的房子小(租的,已住了两人),所以让他住在朋友家里。下了班我便赶了过去。雨下的很大,我的伞几乎起不了任何作用,衬衣被打湿了,紧紧的贴在皮肤上,头发打了结,各自搞小团队去了,只是水珠一滴滴的往下掉,偶而陷进了眼珠里,就象在流泪。隧道里有一大群人在躲雨,我没来得及环顾就匆匆赶了过去。
我与第第从小就爱评嘴,见了面先吵了一阵才坐下来吃饭。他在台州过的不错,三餐不愁,比我强多了。后来我问他老家怎么样,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妈妈瘦了,这几年比较辛苦,田地种多了,猪养了七头,牛又养了一头;爸爸白发多了许多,这几天正在给人家做小工。”“怎么会这样?不是农忙刚过吗,他们该多多休息呀!”我茫然,一股酸楚直涌心头,深深的愧疚击打着眼睛猛烈的跳动。我赶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爸的声音显得粗老多了,他很自豪的对我说,牛下了一崽子很可爱;谷子收成不错,卖了一千多块钱;给别人做小工一天20块,管饭的,很合算。还问我今年中秋回不回去。我没有吭声,他也再没问。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转过身便走向了洗手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记的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曾信誓单单的对爸妈说:“以后咱家地不用种了,你们就在家里养着,别太辛苦了,赚钱的事就由我们兄弟俩来做。”看着我踌躇满志的样子,他们会意的笑了。而那灿烂的笑容却从此留在了我心里,这几年来尤如一根刺深深的扎在我内心。三年来,我什么都没给他们,甚至是一句简单的问侯,几乎每天都在找工作为三餐忙碌。当年夸下的海口如今已成了泡影,而我也逐渐意识到生存有时也很艰难,尤其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人要闯出点名堂并不容易。我也没什么权力去埋怨老天对我的不公,因为很大程度上,悲残的遭遇来自于自我意识的偏轨,从而错过了很多奋斗的机会。我只是觉的太狂妄,为了寻找理想的发展空间,在豪无经济基础的条件下不停的换动工作,结果弄的狼狈不堪。其实我又何尝不挂念“面朝黄土背朝天”把我从大学校园里拉扯出来的父母呢!我可以回家,她是那么温馨,可是我拿什么去见两老呢,还是那两本红红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吗?不。做父母的对儿女要求不高,只要平平安安就行了,可做儿女的却是希望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吃完了饭,头有点晕。我告诉弟弟回家劝劝父母不要太劳累,家里的日子能过就行了。朋友却打断了我的话,说:“父母的心我们是不会懂的,他们这么辛苦有他们的打算。趁现在还能动动多赚几个钱,你们总要成家立业呀,到时也好出一点力。”突然间我好象又被另一种愧疚牵引着,那是一种因无知而引发感伤。不是吗?我自认为很挂念他们,可现在才明白这种挂念是那么肤浅,根本没有舍身处地的为他们想想。爸妈你们又何苦呢,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让你们更安逸吗?而现在要我如何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可怜天下父母心,而我却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该长大了!
雨停了,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家了。
路湿湿的,我的鞋破了,水和泥巴都装了进去,粘乎乎的,象是在淤泥中行走,满不自在。走进第一个隧道,我的心仿佛被一层簿膜包裹着,在暗淡的光的逼射下,艰难的喘着气,尤如挣扎在茫茫的宇宙之中。
前方有一堆东西在移动,朦胧中我还以为是幻觉,走近了我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流浪者呀!是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花斑斑的头发糟扎的插着,象是丛林中的野草,身上还披着一块塑料皮,滴着水,显然刚从外面回来,由于冷吧,她把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象刺猬似的,而那两只手却紧紧的捧着一块米糕,狼吞虎咽的啃着,传出的沙沙的声音,象是给死寂的隧道唱响了挽歌。我定睛望着她,她也死死的盯着我,那副饱经风霜的脸象是被刀割过似的,黯淡的眼神流露着流浪的凄凉与无奈。我咳嗽了一声,便故意把n块钱丢在了那里,加快脚步走了过去。过第二个隧道的时候,我的鞋子彻底的湿了。
雨过的夜空,特别沉重,抬头无法看见一丝光明,象是被网笼罩着,同样笼罩的还有我的心。徘徊了好久我才入睡,在梦中我看见了父母和那个妇人,他们都在向我呼唤,而我却躲在圆圆的月亮下哭泣,那哭泣的声音好象又回荡在故乡的池塘边……
徐林军
2003年,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