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1991的我今年29岁,29岁的我有很多阶段性的记忆,2019年11月25日,坐在沙发上的我陷入了五六岁时候的记忆。
妈妈常说,91年的羊非常稀少,因为那年计划生育格外的严,有很多小朋友没机会看这个世界一眼,我是个幸运儿。但是老一辈重男轻女的思想,让我这个刚出生几天的幸运儿离开了母亲的臂弯。因为家里有个姐姐,我的出生伴随的是父母与爷爷奶奶的失望。
妈妈说:你生下来六天就被抱去姥姥家,刚生下来两天生病去打针,爷爷抱着你,边走边说这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呀。就这样,出生六天的我被抱去姥姥家抚养,一直到有了记忆,懂了人情冷暖。
依然记得小时候最害怕的是穿制服的人,只要看到,我就会下意识的跑,我会以为那是来抓我的坏人。年幼的我,会因为大喇叭上的一个广播,就被姥姥、小姨带着东躲西藏。具体去哪里藏,怎么藏才能不被抓、被找到,因为太小,没有记忆,只是长大了听大人们说起。我只记得刚有记忆的时候被藏在二姨家,对二姨家的人都不熟悉,二姨也忙,没空管我,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住了没两天我就想姥姥家了。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那个渺小的身影坐在磨盘上边哭边嘟囔:姥姥不要我了,小舅不要我了,小姨不要我了(因为那时候小舅小姨还没结婚,和他们关系比较亲),你们都不要我了,我住够了,我想回家。自己哭的稀里哗啦,被二姨邻居看到,还说给二姨听:你家那个小外甥女真好玩,自己坐在磨盘上边哭边念念叨叨的。那个渺小的身影刻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是我清楚的记忆之一。
第二个清晰的记忆就是我坐在大舅家门口的石阶上悠闲地晃荡着小腿,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过来一辆面包车,走下来两个穿着类似警服的人,(那时候小,也分不清真假警服,只是看到外观比较像),问我:小朋友,你知道谁谁家么。当时的我吓得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到姥姥家,急急火火的冲着姥姥和小姨说:姥娘(我们那地方姥姥叫姥娘),小姨,有坏人要抓我,咱们快藏起来呀。那时小小的自己心里满满的恐惧,好像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活在阳光下。
第三个是最清楚的记忆,也是我对姥爷最深的记忆。 那时候村里的大喇叭会不定时的广播:查计划生育的要来了,有住亲戚的快去别的地方躲一躲,藏一藏。那时,我姥娘或者小姨就会带着我去亲戚家躲一段时间。一个夜晚,喇叭响起,姥爷拿着他的小马扎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说:查计划生育的要来了,我带小芳去老二家躲躲。随说着,随牵着我的手往二姨家走。那时已是秋天,夜晚比较凉,因走的比较着急,我和姥爷穿着单薄,但姥爷看着我冷,还是把他的外套给了我。那时年幼的我只想到了自己冷而忽略了姥爷也上了年纪,现在想起来闹心愧疚与感动。因距离二姨家较远,我和姥爷走了好久好久,走的又累又乏,姥爷看我这样很心疼,就尝试敲响了路过村庄比较熟悉的朋友家的门,门打开的一瞬间我激动极了,以为可以有个暖和的衣服,一杯温热的水,可主人家打开门知道我们爷俩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人员,就咣当一声关上了门。那时幼小的我不能理解,也很伤心。姥爷说:没关系,妮,咱们快到你二姨家了。就这样,在姥爷鼓励的声音下,我们爷俩又踏上了征程。夜风吹响了树叶,我们穿过一片片棉花地,走过一段段漆黑的泥泞路。看到夜晚狂奔的摩托,我们害怕的蹲下身子。漫过小桥,看到桥上一辆辆的摩托,年幼的我已经意识到那可能是逮捕我们的车。所以走到二姨家门口,我就疯狂的拍打着二姨家的大门,却又害怕声音太大引来桥上的人,二姨终于听到了我内心的焦急与呐喊,给我们爷俩打开了门。二姨说:哒哒(我们那对父亲的俗称),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姥爷说:小芳在我那住着的消息被别人举报了。据说那时候举报有奖,我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举报而狼狈躲藏。二姨说:那你们快进来,这个点多冷了。但姥爷说:不了,把小芳送到,我得回去看看家里什么情况。就这样,姥爷又徒步踏上了回家的路。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我也不知道姥爷什么时候到的家,家里到底怎么样。
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姥爷又来了,二姨说:让她在这住着就是了,您怎么又来了?姥爷说:不用了,瞒不住了,已经都知道了,我把她接回去吧。就这样,我终于不再是黑户,也回到了那个离开了七八年的家,也结束了我东躲西藏的生活,开始了另一个故事,另一段生活,而另一个故事没有爷爷,姥爷也只参与了半程。
年幼的我对于当年计划生育的印象就是奔波、躲藏 ,而我的奔波中总于爱我的人的身影。对于爷爷,我并没有印象,因为爷爷在我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去世了。对于姥爷我有着深厚的感情,但姥爷也缺失了我成年的道路,我只能珍藏着属于我们的记忆怀念他。我想对姥爷说:姥爷,妮长大了,可以正视这个世界了,可以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了,您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