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繁华帝都。
最热闹之处竟不在宫城闹市,平日里川流不息的人流,在今日似听从指派一般全都汇集到了那一个地方。
刑场上
一个孤零零的孩子的身影,低头蜷缩着。
纤小瘦弱的身体,血迹斑斑的破衫褴褛,身上干枯的乌红色血迹一层旧,一层新,随意搭配着。脑袋上的鲜血顺着发紫的脸颊蔓延而下,连空气里都散发着奇特而怪异的香腥。
远看,有一种诡异的美,似英雄陌路的绝望与慷慨,近观,却只见孩子低头的苍凉和无奈。
监斩台上
一个肥头大耳的身子,把玩着玉髓眯着眼。
胖乎乎的身子占据了整个的监斩台的核心,左右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连府中丫头都要台下近身侯着,捧着那西域进贡的鲜果,一动也不敢动。鲜果的飘香混合在孩子那奇特的血腥中,一起随着微风在这火辣辣的太阳下一丝丝地蒸发掉,些许混合进入了整齐划一列队两旁的军士的五脏六腑。
刑场外
一群辩不清表情的百姓,踮脚张望着。
不知何人,不知何由,不知何事。就这样发疯一样的疯狂涌来,却不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待斩死刑犯,没有人回去关注一个临死的死囚,自然也无人关注他所谓的莫须有的罪名,那背后的惊天阴谋。
街道上
红光闪过,一片耀眼。
轻灵横漂的血红色鸾轿划过众人头顶,自行飘向了刑场,那个孩子的身旁。
无论是早起三更拼命守候抢位置的头排观众,还是凭借着小巧玲珑的身姿一举爬上茶楼高处的“孙行者”,都无一例外,只是随着人头涌动,练练脚力,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邯郸街头恐怕也不过如此。
此刻估计是那些随着人群步步挪动的扒手,也是扼腕叹息,错失如此发财良机,只能闻着三里开外的臭豆腐香味肆意弥漫。
轿帘掀起,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个通身血红服饰,连那依稀俊秀清朗的脸庞都要藏在血红斗笠下的——帝都花魁
绝世舞者。
她/他没有常人所理解的名字或称谓,世人想得到的名字似乎放在她/他身上,都无以表达她/他那倾城的面容和那绝世的舞姿,尽管这世上真正见过花魁真容的人不超过三个,亲眼一睹其绝世舞姿曼妙芳华的绝不超过十个。
但这一切并不妨碍今日的万人空巷。
她/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帝都花魁,不入凡尘的绝世舞者。
飘飘衣袂间,凌空飞旋,仰天凝望,苍穹宇寰,一个绚丽耀眼的旋转之后,丝丝定格。
“哇!”刑场四周水泄不通的围观者无一不以标准的45°仰望星空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光芒刺眼中的一抹靓丽血红。
百姓的眼睛里满含着深情,这或许是他们平凡人生平第一次亲眼观赏到达官显贵才能看到的天之骄子的绝世之舞;
玉髓男子的眼珠子早已经定格,脸上的快快肥肉也顿时喝住了脸颊上原本轻微渍出的汗珠,只得改道换形似飞流瀑布悬挂于性感的肥肠嘴角;
此刻的刑场,连纪律严明的列队军士都在仰望天空,眼中无限感慨和深入骨髓的期待,除了,他。
那个瘦弱的血迹斑斑的破衫褴褛的刑场上的那个孩子。
依旧低着头一直蜷缩着身子,眼神中依旧是无尽的悲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邃。
随即血红微光消散,手起裙落,褪去了万众瞩目的耀眼。
素衣罗裳,众人只观得那长身玉立的身影,雪白的面纱依旧只能观到面庞的轮廓。
白玉珠落,青翠飘香。
霎时间,刑场四周天将丝雪,片片浮落。
人群又一次开始了流线型的涌动,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无数只双手伸向那“落雪”,拥挤,哄抢,尖叫,踩踏。
“真的是钱哪,凌云阁说话算数,凌云姑娘好大方哪!”
竟是漫天的雪花银丝,这下,玉髓也被男子弃之不管,伸着胖乎乎的短手去探那漂浮不定,随时降入别人怀中的“落雪”。一时之间,竟忘了这三尺监斩台的职责,也许就算记得,也没什么用吧,台下涌动的人潮早已将维护秩序的府衙差役和地方行台军横空冲散,有些靠近刑台角落的差役们也在原地偷偷地往衣衽里塞着几个雪花银丝。
伴随着声势浩大的天降落雪,六位身着素衣的翩翩舞者堂而皇之却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刑台的边线和角落。
凌云阁的七位舞者,缟素罗衫,肃穆而立,与台下的哄抢形成了动与静的对立面。
良久之后,四周静了下来,似感受到了台上那风中的寡郁,恰在这时,有一缕琴音逾过人墙而来,因距离较远,听不真切,但音韵清灵,令人徒生涤尘洗俗之感。
意境非凡的琴音逐渐吸引了哄抢落雪的涌动人潮,勾摄了在场所有人的三魂七魄,就连玉髓男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雪花银丝都忘了收起,只得其翩翩落地,即化。
一丝凉风吹来,原本孱弱的身躯似秋风落叶一般晃晃荡荡,抽空了最后一丝力道。
那孩子终于在这清灵琴音中抬起了那满是血迹的头颅,乌黑的眸子瞬时注入了新的光芒,映入眼睑的是凌云花魁,他曾经最喜欢打闹的,那个影子。
四目相对,凝望无言,唯有一支雪兰定格在两人相互的眼睛里,唯有点点消逝的兰花和彼此眼眸深处的对白。
一幕幕,燃烧;一幕幕,吞噬。
最终的光亮终于被那黑暗一点点完全占据,身首异处的分离伴随着的除了殷红的刑场底板,还有无暇的落雪银丝,那是兰花的绝命呐喊,是最后的时光里,生命尽头的交织。
午时三刻的刑场,潮流涌动的人群已四处散去,除了冰冷的血色殷红,分离的身首异处,便只剩下整齐列队的军士和笑靥如花的玉髓男子,那得意的笑声里饱含他升官发财的梦想和仕途进阶的抱负。
没有人知道凌云阁的舞者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也许她/他们带来的绝妙舞姿才是送给普罗大众最好的礼物,不会有人去关心那个孩子收到了什么,更没有人知道监斩台上肥头大耳笑靥如花的玉髓男子也收到了凌云七绝的最奇特的礼物。
一件可使风云变幻、天下大动的奇特的,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