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与他通了许多的信件。只有那一封信,我犹豫了很久,在寂静的长夜里,我写了千遍万遍,却一直没有勇气寄出。直到你与我参商永隔,我终于下定决心,把它交给了邮局。
这封信从东北流浪到西南,我没能得到任何回音。
不知他有没有看见,若是看见了,那固然很好,但我期盼他没有看见。那样,至少我可以庆幸,那些现在看来幼稚,让人脸红的文字,最终只在我的心上留下痕迹,没有扰乱别人的生活,没有给他带来无谓的烦恼。
展开泛旧的信笺,再来感受一次这曾经的爱情,只有我自己品尝。
林正南亲启:
【一】
听人说你去了西南,我不信。你要离开奉天,怎么可能不和我说呢?后来我到处找你,却找不到,只能慢慢相信,你确实是离开了。
我想要狠狠地打你!但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像这样不动声息地离开,我就原谅你了。重逢如此不易,要是把时间都留在怄气上,我们难道要像小鸡啄米一样,互相认错?
听说你是因为伯父的身体才回来的,那么你能在奉天待多长时间呢?一年?一个月?还是一个星期?伯父的身体好起来,你就要离开了吧?我不想让你离开,但我更希望伯父的身体能早点好起来。
阔别多年重逢,你的变化很大,我都快要认不出你来了!还记得以前咱们天天拌嘴打架,是什么由头呢?我早就忘啦!反正是你不好,这个我倒是记得清楚。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永远不会改变!
我要一路南下求学,父亲犹豫了很久,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守着院子里那棵快要枯死的老树,抽了很长时间的烟。最终他还是答应了,他总是会答应我的。
但那样的话,咱们两个就又要分开了。
希望你能多多给我写信,一定要写,越多越好。
【二】
我刚才去了邮局,取回了你寄给我的药,不得不说,它来得正是时候。不过,下次还是不要给我寄药了,不如寄点家乡特产?我会更开心的!我在西南上学,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念在家乡的亲人和朋友们。尤其想念父亲和……和陈姨!
听说父亲犯了老毛病,一直咳嗽,我很担心,希望你能替我照看他,替我尽一尽孝心虽然你说咱们两个之间不必言谢,但我还是得说一声。
谢谢啦,林正南!
【三】
时局动荡,交通线封锁。
我好想回去,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被送到你的手中,但我还是写了。
这个季节,院子里的那棵树开花了吧?我要你给我摘一朵,夹在信里寄过来。你可不能让我等得太久!
我听说伯父的事情了,我知道你能挺得过来,我不安慰你。
这段日子,我们都过得太艰难了。幸好有你陪着我。
愿你好好好好好!
【四】
没有想到西南的冬天如此难熬,我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康健!
你说那棵老树倒在了雷雨夜里,父亲心情极差,病情突然恶化。我担心极了!幸好有你照顾他,我能安下心神。
时局终于稳定下来了,我马上就要出发啦,回奉天!咱们两个总算是能见面了,我甚欣慰之。
【五】
父亲在信里说你要回西南,你怎么不给我写信呢?我多么盼望你能给我来信呀!幸好,再过几天我们就能见面啦!我一定去火车站接你!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陪着我,你不知道你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很多事情,也许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有没有被感动?哈哈哈,骗你的!
【六】
你的女友很美,你们两个非常般配,这真的是太好了。
真的是没有想到,真的是没有想到。
我……我太高兴了,有点语无伦次,你可别见怪。
作为最好的朋友,知道你的生活状况越来越好,我由衷地欣慰。
由衷地祝福你们。
【七】
我马上就要动身去奉天了,我希望你能送我一程,可以吗?
——开玩笑的,这封信我是在火车上写的,等到寄出去,只怕你都已经到西南了。
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从我在西南你在东北,变成了我在东北你在西南。
从此以后,只怕是没什么机会再相见了。即便是有机会,那也是没什么缘由的。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愿君保重,幸福安康。
这便是结局了吧。
只是那最后的一封信,从东北流浪到西南。
不知是送到了,还是没送到。
不知他有没有看见。
若是看见了,那很好。
但我期盼他没有看见。
那没能寄到他手中的信,我自己收藏。
如同那朵被夹在信笺中的花,虽然妍丽依旧,却已不再鲜活。
她曾静静地开放过,却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如同我年少时写的那封信。
这些喜悲,从头到尾,都只有我一人品尝。
这段心事,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得知。
【八】
林正南。
你的名字,便是我一生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