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孩子提出来帮忙的请求,你一定不要拒绝,否则她就会跟着你,一直一直的跟着你。
--算命大师
1
因为工作原因,我被外派到了A市,这里空气潮湿,微冷,连外套都透着一股湿漉漉的凉意,每天早上我都会按时等着乘坐404路公交车去公司,路上没有室友陪同也没有公司熟人,我一个人百般无聊,挤上公交车以后就戴着耳机,把视线调向窗外。
“叔叔,求你帮帮我。”耳机声音很大,若不是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我的风衣。我是不会察觉到有个小女孩在叫我的。
“糖儿,别闹,咱们一会就下车了。”小女孩妈妈赶紧拽住孩子,她略带抱歉的看着我点了下头,瘦弱的身躯,面色慈祥,纯正的老上海口音,她们家生活的应该很拮据,原本辣妈年龄该有的脸蛋满满的透着疲惫,眼角过早的鱼尾纹和显眼的雀斑都是她过早的衰老的征兆,岁月无情。
我想冲她微笑一下来着的,奈何绷紧了整整一早上的脸面部表情已经略微僵硬,轻轻咧起的嘴唇也看起来那么的不自然,三点一线的都市生活已经让我忘记了如何笑看起来更亲切,冷漠是默认的表情符号,想刻意改过来都很不习惯。
女人领着孩子往后门走,孩子却一点也不省心,愣是不肯挪动步子,当妈的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孩子却一直愣愣的,目不转睛的瞅着一个方向。
那就是我所在的位置。
我摘下耳机,毫不费力的和她对上了眼,她面无表情,确切的说,是面如死灰。
“叔叔,她不是我妈妈,我想回家。”孩子依然看着我,可是她的力气拗不过她妈妈,一点一点的被拖到了后门边上。我用余光瞄了一眼公交车上亲眼目睹的其他乘客,他们有的看着窗外,有的看着前方,有的互相交谈,好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我也蒙了,一时间所有新闻里关于人贩子的报道都在脑子里旋转了一遍,不知如何应对,手足无措。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叔叔阿姨们都因为你耽误了时间,快点下车!”当妈的终于忍受不住急着上班的乘客门的窃窃私语,她红着脸,带着对别人的歉意冲孩子发火,自己的眼角却有泪光。
我的心里微微一阵。
为什么要道歉?那不是你的错啊,我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不懂事儿惹的妈妈生气,如今的场景和当年出奇的像,这么亲切而又瘦不经风的女人,这么温柔有礼貌的女人,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是人贩子?
“听妈妈的话,赶紧下车吧。”我伸手想摸小女孩的头,被孩子一巴掌挡开。
“她不是我妈妈。”小女孩拗不过,终于随妈妈下了车,她一直在看我,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冷静,坚毅,却冰冷刺骨,一点都不像是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的话,听的我毛骨悚然,背脊发冷。
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小孩子不太对劲,我犹豫了一下,在母女俩下站的下一站下了车,回头漫无目的的寻找,却再也没有看见他们俩的身影,我有些后悔,我明明可以阻止女人把孩子带走的,我明明可以报警让警察干预进来,查一查孩子到底是不是那个女人的。
可是转念一想,却也觉得自己一厢情愿,我有什么资格把母女俩扣到警察局去协助调查?我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爱管闲事儿的普通外地人,回头真要是小孩子撒谎,还的追究我的责任,得不偿失。
话虽这样说,我的心里却依然无法平静,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心生愧疚,上班因为这件事儿迟到扣了薪水,没想到,这却仅仅是倒霉的开始。
2
“大师,大师?你还在听吗?”我晃动着桥头算命大师的胳膊,他听着我的故事居然睡过去了,要不是他打着呼噜,我还真不知道那墨镜下是一双闭着的眼睛。
“大师,骗钱也请专业点好伐?有点职业操守。”
“sorry,sorry。”大师抹了一把口水继续说:“抱着我是骗子的心态还来算命,小伙子,你我果然是有缘人,我看你印堂发黑,必有……..”
“我也是没有办法,有病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我还没讲完,重点在后面!”
“你继续。”大师推了推眼镜。
“我来到公司以后,就感觉十分的诡异,先是在厕所里听见有小孩子哭泣的声音,我问了所有人,他们没有一个人听见过那种撕心裂肺,惨绝人寰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后来我回到办公室,那个声音居然跟了过来,由远及近,但是我打开办公室的门,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幻听。”大师补充道。
“办公室里经常会看见一些之前没见过的小玩具,比如洋娃娃,皮球,糖,不经意间的就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问了同事,没人带这些东西来公司,公司也没有小孩来过,最让我后怕的还是我回到寝室之后…….”
我用颤抖的手点上了一根烟,大师沉默了,这一次他没有睡觉。
“我来上海是和几个朋友一起租的房子,那天晚上回到家,先是室友的电饭锅插线不见了,紧接着我的筷子也不翼而飞,养在院子外面的一只老猫也没了踪影,我正奇怪的时候,室友问我,你看窗台上,是不是有一个小孩站在那里。”
“可能是别人家熊孩子的恶作剧呢?”大师认真的听着。
“我们租的房子在七楼。“我一本正经的对大师说。
晚上做饭的时候我从冰箱里拿肉,你猜怎么着,那只失踪了的老猫死了,就在冰箱里,用电饭锅的插线五花大绑,两根筷子变着法的插在身上,像要烧烤似的,眼睛没了,浑身的血被冻住,我室友当场就吓跑了。我没地方去,那天晚上我窝在房间里半宿都没睡着觉,后半夜后怕到直接起来在街道上闲晃,然后就看见你了,我现在闭上眼睛就是在公交车上遇见那个小女孩的场景,她无助的眼神,绝望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那个孩子当时为什么脸色那么苍白,她会不会,是鬼?”
“是鬼童。”
“鬼童?”
“没错,老一辈人世代传说的故事,流传于坊间的小儿鬼,怨念极深无法转世投胎,此鬼极为罕见,一个小孩死了能有多大的怨念?不过对于那个孩子提出来帮忙的请求,你一定不要拒绝,否则她就会跟着你,一直一直的跟着你。”
“跟着我…….干嘛?”我半信半疑的问大师,大师搓动着三根手指头,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心领神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塞给了大师。
“把你变成那只猫呗。”大师笑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师,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一定要救我啊。”
“所有的钱都给我了?”
“所有的钱都给你了。”
“好吧,那我告诉你,你要甩开她,远远的甩开她,离开这座城市,跨省,出国,总之不让她靠近你,不让她有能跟到你的任何线索,一只小鬼而已,怨念持续不了几天。”大师可能觉得我穷光蛋一个没什么油水可捞了,全盘托出。
“就这么简单?”
“这不简单,她早就在你的身上绑了一条旁人看不见谁都扯不断的线,她会通过这个找到你。”大师指了指我来的方向,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瞬间毛骨悚然。
一条红红的长线仿佛没有固定的长度,不知道什么时候绑在了我的身上,挣不脱,扯不断。
红线的那头,一个小女孩正在慢慢倒着线,她表情诡异,笑容僵硬,隔着不远的距离,瞪着我。
“阿姨要我的眼角膜,我的猫.......它有漂亮的眼睛。”她用稚气的童声边说边笑。
倒吸一口凉气,我发了疯般扭头拼了命的奔跑。
大师推了推眼镜好奇地望向我看的方向,却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
“现在的年轻人真好骗。”大师碎碎念。
3
鬼童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好像仅仅是在玩,我的速度快了她就跟着快,我的速度慢了她也跟着慢,她在玩我,即使是变成鬼也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为了活命,我使出了浑身上下全部的力气声嘶力竭,漫无目的奔跑,不知不觉,404车站站牌映入眼帘。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那天和小女孩一起出现在公交车上的,孩子的母亲。
“糖儿,你怎么在这?我找了你好久。”孩子妈跟追我的小孩打招呼,顺势一把拽住小孩,鬼童好像忽然之间就收敛了,她有些害怕,不敢看眼前自己的妈妈。
“走,咱们回去。”女人依旧微微抱歉的朝我点头微笑,慈祥,有礼貌,和那天在公交车上的相遇几乎一模一样。我松了一口气,管你们是人是鬼,快跟你妈妈回去啊!
“叔叔,她不是我妈妈,我不认识她,我想回家。”小女孩看着我,祈求,无奈,绝望的好像忘了自己刚刚还在追杀我一样。此时404路公交车到了,女人没有理会孩子的胡言乱语,继续拽着她往公交车上走。
“叔叔,求你…….”小女孩依然看着我,带着哭腔。
我再一次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我一直个充满正义感的人,以前也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见义勇为的英雄梦,自豪的睡觉时候都多冒几个鼻涕泡,可是却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个遇见这种事情,却是这样的一种尴尬的情况,我承认我怕死,我跟鬼在一起还见义勇为个什么劲?不要命了?
算命先生说,小儿鬼怨气太深不能投胎转世,小小的年纪定是受到了非人的待遇残酷的折磨才会积攒下怨气,如今死了都无法轮回转世,一遍一遍的被这个貌似和善的女人带走,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悲剧,上演着前世发生过的剧情,周而复始,这比死亡更令人痛苦。
小的时候我也走丢过一次,我站在集市的人群堆里面声嘶力竭的喊着妈妈,妈妈,周围的人没有注意到我,他们在欢笑,他们在交谈,集市上热热闹闹,人山人海,那时候正赶上快过年,羊汤馆前放着鞭炮,面食店旁边正准备着礼花,红红的福字,高高挂起来的灯笼,嬉笑的孩子,忙碌的大人,他们在讨论哪个品种的年糕好吃,他们在争论价钱讨价还价,他们仿佛看不见我,我看着幸福的人们在哭,就哭得更伤心了。
妈妈来找我的时候,我记得她是披头散发眼圈红肿的,妈妈那么漂亮那么爱打扮的人,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她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一直哭一直哭,都不给我哭的机会,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跟我说了很多,她说她再也不把我弄丢了,她说她对不起我,她说她不是一个好妈妈,顶着爸爸,奶奶,叔叔们的责备,她一声不吭,哭的像个孩子,其实妈妈,不是你的错啊,是我自己瞎跑,是我不听你的召唤。
从小到大能一直吃到妈妈亲手打出来的年糕,真好。
“请等一下。”我犹豫了良久,追上了正打算上车的母女。
车站忽然不见了,混沌之际,一双大手正在扇着我耳光。
我太困了,连续的加班导致严重的睡眠不足,在404路公交车上昏睡到不省人事,司机在叫我,此时公交车已经开到了终点站有一会儿了,若不是我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司机大哥估计都没有注意到车上还有人,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慢慢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场梦,一场无比真实的梦。
我站了起来,擦干眼角不知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眼泪,我定了定神,长叹一口气,往公司走去。
4
“叔叔,求你帮帮我。“桥头,小女孩的声音响起,一个女人跟在她的身后,面容慈祥,小女孩扯着算命大师的衣服,眼睛里闪着泪花。
“这是谁家的小屁孩?滚开滚开,正着忙赚钱呢。“算命大师一把推开了小女孩,小女孩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被女人强制拽着下了桥,她的目光呆滞,双眼无神,只是眼睛目不转睛的瞪着算命先生的身影,慢慢消失于眼前。
不知什么时候,算命大师的身后,系上了一根长长的小红绳……..
<完>